林家在朝當官的子弟不多,除了林續(xù)宗外,只有林庭訓的幼弟林庭立在東陽府擔任從五品的府通判,林家更深厚的政治資源還要算百多年來積累下來的姻親關系。這個傳統(tǒng)一直都沒有丟,林庭訓已經(jīng)成年的七個女兒,所嫁人家自然也是門當戶、非富即貴。
林續(xù)宗站在門檐下,盯著林縛看了一會兒,心里奇怪這軟骨頭今天在自己面前怎么這么鎮(zhèn)定了?他又朝顧長順挑了挑眉頭,很疑惑林縛活著回來就活著回來唄,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過懶得問出口。
顧長順倒是能看人眼色,對林續(xù)文說道:“老爺在賜書園要見林秀才,我剛剛才在村西頭將林少爺找到?!?
“哦,那我爹一定會問到白沙縣的事情,”林續(xù)宗回頭跟趙能說道,“走,你陪我也去賜書園看看?!?
林縛眉頭微蹙,還不知道林庭訓找自己要談什么事情呢,二公子林續(xù)宗就擺明立場要給趙能撐腰,倒也不先問問他老子找自己見面是安撫還是招攬。
顧長順心里暗急,心想,難道二公子不知道老爺剛剛決定將南溪塬子的宅子賜給林縛了?不管在白沙縣發(fā)生了什么事,哪怕裝模作樣安慰一下林縛,追問白沙縣事時,老爺也會偏向林縛的。二公子急著就要給趙能撐腰,可不是要壞事?
眾人都在,顧長順只有悶聲在前面引路,他心里也覺得奇怪:不就考上個舉人嗎,老爺有必要如此花力氣的攏絡?難道林縛還能離得開林家?
這種場合,趙虎、林景中是完全插不上話的,他們跟在后面。趙虎心思粗糙些,林景中暗里替林縛捏了一把汗,二公子氣勢洶洶,只怕是早就候在這里等他們過來,林縛剛才拒絕搬進南溪塬子宅子里,心想要是老爺認為林縛不識好歹,林縛以后的日子就難捱了。
林景中心里亂想著,跟著走進大宅東北角的賜書園,見賜書園一角的暖閣開著窗子,七夫人陪家主站在里面正看著園子里的梅樹。見七夫人也在,林景中稍安心些。
“真是林縛回來了?!绷滞ビ柦衲炅鍤q,臉頰瘦陷,顴骨高高隆起,額頭、眼角、臉頰、下巴都是皺紋,唯有一對眼珠子炯炯有神,不見老態(tài),他看見一大堆人走進院子來,看見二兒子林續(xù)宗也跟著,只隔著亭窗跟林縛說話。目光落到周普身上,林庭訓的眼前一亮,以他的閱歷,不難看出這個漢子絕不是普通的逃難流民。
周普來路不明,林庭訓也沒有覺得有什么,鄉(xiāng)營雖然以本地子弟為主,也召募有武勇的外鄉(xiāng)人,至于外鄉(xiāng)人來路如何,林庭訓才不會管,他只管能不能為他所用、為林家所用。林庭訓也看出這年頭越來越亂了,林家這么大的家世,要延存下去,不花心思不行啊,他本來只想讓林縛跟續(xù)宗進暖閣說話,看到周普之后就改變了主意,對周普說道:“這位就是周壯士?老夫要當面相謝周壯士在異鄉(xiāng)對小侄林縛施以援手呢,快請進來坐……”說著話,他人走到暖閣門口親自來迎接。
之前的林縛對家主林庭訓又畏又怕,此時的他只是借了林縛的軀殼,能完全以另一心態(tài)看林庭訓,聽著林庭訓當著眾人的面稱他侄,林縛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心里想道:林家勢傾東陽,家主林庭訓還真不是個簡單角色。林庭訓聽到自己活著回來就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要召見自己,還沒有見面就先賜了豪宅,這是因為林庭訓看中他的舉人身份,對他這個人不甚看重,林庭訓認為這么做就足以令自己感恩涕零、甘聽林家擺布、死而后己了,自己走進園子來,也沒見林庭訓裝模作樣走到暖閣門口表示一下。林縛心想林庭訓籠絡自己的行為跟向狗丟一塊肉骨頭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林庭訓一眼看見周普的不凡之處,就覺得隔著窗子說話有些怠慢了。
林縛心想自己還真是有些小看了這個時代的人,周普出身軍伍,十年來又當流馬寇縱橫淮上,那種常年于廝殺中養(yǎng)成的氣質(zhì)是很難不留痕跡掩飾掉了。看來先來東陽府落戶入籍是正確的決定,即使林家人能看出些破綻,但是等周普在東陽入了籍,他們就會去江寧。
林縛與周普走進暖閣,林庭訓親切的握住周普的右手,一手搭在周普的肩膀上請他進暖閣。周普虎口以及手掌上的厚繭,讓林庭訓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心里想:這個人要是能召進鄉(xiāng)營該有多好,剛才聽盈袖說林縛這小兒要收這漢子作隨扈,這小兒又有什么資格收這等人物!林續(xù)宗不用招呼也跟著進去,其他人都在院子里守著。
林庭訓也不忘親熱的搭一下林縛的肩膀,慈眉善目的笑問道:“怎么才過來,是先去南溪塬子看過新宅子了?”
“多謝家主厚愛,林縛在上林村只身孤影,借趙虎家住就足夠了,實在沒有必要兩三個人住一棟空蕩蕩的大宅院?!绷挚`說道。.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