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的決定,如同一塊巨石砸入死水潭,在營地內(nèi)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口糧減半!
這個命令,像一根刺,扎進了營地里每一位非戰(zhàn)斗人員的心里。
最先出現(xiàn)騷動的,是負責伙食和后勤的婦孺?zhèn)儭?
昏暗的炊事棚里,幾個婦人攪動著鍋里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臉上掛著愁容和不滿。
“憑什么啊?”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嫗停下手中的活計,聲音沙啞地抱怨道,“我們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飽,還要省下口糧去喂那幫不知道從哪來的外人?”
“就是說??!我們的男人在前面跟人拼命,我們在后面連口熱乎的飽飯都吃不上,這叫什么事啊!”
“那幫人什么都不干,就張嘴吃飯,哪有這個道理!”
怨氣,就像棚子里的炊煙,無聲無息,卻迅速彌漫開來,嗆得人心里發(fā)慌。
正在檢查工具儲備的鐵柱,將這一切都聽在耳里,他那張古銅色的臉龐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沒有出聲呵斥。
因為他知道,她們說的,是實話。
沉默了片刻,鐵柱放下手中的活,轉(zhuǎn)身朝著陳海的營帳走去。
“哨總?!辫F柱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后營的婆娘們,有怨。”
陳海正對著一張簡陋的地圖沉思,聞,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鐵柱。
“她們說,我們不該餓著自己人,去養(yǎng)活外人。”鐵柱一五一十地將聽來的話復述了一遍。
陳海沒有絲毫意外,他只是淡淡地問道:“她們,來找你鬧了?”
“那倒沒有?!辫F柱搖頭,“就是私底下抱怨,但人心不穩(wěn),我怕……”
“我明白了?!标惡4驍嗔怂?,站起身,走到營帳門口,目光投向炊煙升起的方向。
“你去告訴她們,”陳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告訴所有人?!?
“誰有異議,誰覺得不公,可以直接來找我陳海!”
“這件事我來和他們說清楚?!?
鐵柱看著陳海的背影,心中一凜,鄭重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陳海的這番話,很快傳遍了整個營地。
那些抱怨的聲音,戛然而止。
去找哨總?
沒人敢。
但所有人都知道,怨氣并沒有消失,它只是被哨總的威嚴強行壓了下去,像地下的火,正在悄悄積蓄著熱量,等待著下一次爆發(fā)。
而真正的崩潰,在第三天黃昏,毫無征兆地降臨。
一則消息,如同鬼魅般鉆進了隔離區(qū)每個難民的耳朵里——黑風寨即將大舉來襲!
這則不知源頭的謠,瞬間成了點燃火藥桶的引線。
他們剛從一個地獄逃出來,腳跟還沒站穩(wěn),就要被推進另一個更深的地獄?
恐慌,徹底吞噬了理智。
“完了!我們死定了!”
“我就說,這里也不安全!”
“跑!再不跑,就跟那些被官軍砍了腦袋的鄉(xiāng)親一個下場了!”
人群徹底炸了,一些人瘋了似的沖擊著隔離區(qū)簡陋的木柵欄,只想逃離這片死亡之地。
更大的混亂,在分發(fā)食物時爆發(fā)。
當那幾大鍋熱氣騰騰的土豆糊糊被推進隔離區(qū)時,饑餓與恐懼交織,徹底催生出了人性最丑惡的野獸。
“搶??!吃飽了才有力氣跑!”
不知是誰絕望地喊了一嗓子,上百個難民眼珠子血紅,如同餓瘋了的野狗,撲向了板車。
宋獻策帶著幾個青壯拼死維持秩序,卻像螳臂當車,瞬間就被瘋狂的人潮沖散。
“砰!”
板車被推翻,滾燙的土豆糊糊潑灑滿地。
人們根本不顧灼燙,直接趴在地上,用手,用嘴,去抓,去舔。
為了多搶一口吃的,他們互相推搡,咒罵,拳腳相加。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被推倒,還沒來得及爬起,就被后面涌上的人群活活踩踏,很快便再無聲息。
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在擁擠中摔倒,懷里瘦弱的嬰兒被擠飛出去,發(fā)出了人生最后一聲凄厲的啼哭。
場面,徹底淪為人間煉獄。
“反了!這幫狗娘養(yǎng)的,反了!”
負責看守的趙老四看得目眥欲裂,帶著手下十幾個漢子沖進去試圖彈壓。
但幾十個人,面對幾百個失去理智的瘋子,無異于泥牛入海,反而被人群圍困,險象環(huán)生。
消息飛速傳到陳海耳中。
他正在和鐵柱研究改進弩機,聽到稟報,那張年輕的臉龐瞬間變得鐵青。
“鏗!”
他一把抓起靠在墻邊的佩刀,二話不說,大步流星地向外沖去-->>。
“羅虎!集合所有能動的戰(zhàn)兵!跟我來!”
當陳海帶著羅虎和二十多個殺氣騰騰的戰(zhàn)兵趕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這里已經(jīng)不是難民營。
這是一個野獸的斗獸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