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璃湊近時,聞到他身上有股焦糊的藥香——是《千劫殘篇》的丹火反噬,和她當年試藥時的味道分毫不差。
    阿昭...她脫口而出,又立刻咬住唇。
    這少年眉骨比阿昭高些,耳后有顆朱砂痣,分明是陌生的面容。
    可他攥著《千劫殘篇》的指節(jié)泛白,像極了前世阿昭捧著她批注時的模樣。
    執(zhí)念太重了。殷璃蹲下身,指尖懸在少年額前半寸。
    她能感覺到那些鎖鏈狀的靈力正順著他七竅往外滲,每縷都纏著醫(yī)尊能救我醫(yī)尊不會棄我的念力——是她當年留在術法里的靈識殘影,被后世醫(yī)者的信仰養(yǎng)得太肥了。
    她沒動靈力。
    洞壁滲水順著石縫滴進她掌心,她沾著水在石臺邊緣寫下:我不是你們的答案,只是第一個問問題的人。
    靈心溯陣的殘力在她指尖流轉(zhuǎn)時,少年的睫毛顫了顫。
    殷璃望著他眉心滲出的血珠,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跪在這石臺前,用斷針在掌心刻下字時,也是這樣的疼。
    若沒有您...少年的夢囈混著血沫溢出唇角,我們連問題都不會提。
    殷璃伸手接住他滑落的《千劫殘篇》。
    灰燼重寫的書頁在她掌心發(fā)燙,像團不肯熄滅的火。那就從提錯問題開始。她將書輕輕放回少年膝頭,指腹擦去他臉上的血,我當年在這石臺上寫過三百個錯方,每個錯方都在說——醫(yī)者不是神,是和病痛摔跤的人。
    少年猛然睜眼。
    他瞳孔里映著洞壁的血書,映著殷璃腕間褪色的紅繩,忽然哭出聲來。
    淚水砸在石臺上,竟將她寫的水字沖開道小溝,露出下面一行更舊的刻痕——那是她二十歲時刻的:錯得夠多,才能離對近些。
    我...我總怕記錯您的方子。少年抽噎著,額間的鎖鏈紋路開始松動,怕用錯針,怕煉錯丹,怕...怕辜負您的名字。
    那就把我的名字忘了。殷璃摸出藥囊里的龍須草,三兩下編了只草蝴蝶別在他耳后,記住你自己的疼,記住病人的哭,記住你第一次捏針時抖得像篩糠的手——這些比我的名字金貴。
    洞外起風了。
    少年忽然覺得額間一輕,那道壓了他三年的鎖鏈地碎成星子。
    他望著殷璃被火光映亮的眼睛,忽然懂了——原來醫(yī)尊令從來不是懸在頭頂?shù)牡叮撬_下的路。
    次日清晨,霧海浮起層淡金色的光。
    喻淵站在船尾,看見試藥窟的石門緩緩打開。
    少年抱著空書匣走出來,在海邊站了片刻,然后將匣中玉簡一枚枚投入海里。
    玉碎的脆響驚起群鷗,他卻笑了,轉(zhuǎn)身往霧海深處的漁村走去,背影輕快得像只剛學會飛的鳥。
    靈絲斷了。殷璃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她倚著船舷,腕間三十六道淡光正逐一熄滅,不是我斬斷的,是他們自己松了手。
    喻淵轉(zhuǎn)身,看見她眼底的霧氣散了。
    那是他在刑場、在藥廬、在每段至暗時刻都見過的光,卻比從前更柔軟些。他們學會帶著疑問活了。她低頭望著海面,嘴角微揚。
    這時海風吹來片發(fā)光的藥渣。
    殷璃伸手接住,見那些焦黑的藥末竟拼成四個字:謝您不救。
    是千藥城的百姓。喻淵摸出算籌,新紋路上還凝著香火味,昨夜他們在海邊焚了三天三夜的藥,說要謝那個教他們自己把脈的醫(yī)尊。
    殷璃望著藥渣在掌心消散,忽然想起前世刑場上,那個舉著藥碗喊醫(yī)尊我信你的小乞兒。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會穿過生死,從舊時光里長出來。
    歸船行至半途時,船家突然指著岸上喊:看!
    山腳下新立了塊碑!
    殷璃順著他手指望去。
    晨霧里,碑身只露出半截,卻能看清碑額刻著二字。
    風卷過碑前,她聽見隱約的說話聲——
    這碑不刻仙名,不記神跡...
    就刻咱們自己把脈時抖的手,熬藥時燙的疤,還有...第一次救活人的笑。
    喻淵的星盤在袖中輕鳴。
    他望著殷璃發(fā)亮的眼睛,忽然明白,有些局,從來不是靠醫(yī)尊令破的。
    是靠那些學會自己提問題的人。
    喜歡以醫(yī)破局請大家收藏:()以醫(yī)破局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