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章神色不變,仿佛死的不是自己的棋,利用元昊圍殺他時所耗費的步數(shù),快速在右上角定型,不僅活了一個小角,并走厚了外圍,形成了一道隱隱約約的“外勢”。
元昊絞殺成功,心情舒暢,準備穩(wěn)妥收官,然而,陸銘章接下來的下法,開始顯現(xiàn)鋒芒。
他并不拘眼前小利,而是利用形成的“外勢”開始對黑子進行干擾和壓迫。
他下得極為靈活,并不與黑棋硬碰硬,如蜻蜓點水,一沾即走,但每一步都讓黑棋如鯁在喉,不得不應。
漸漸地,黑棋為了保全實空,被迫將棋形走重,而陸銘章的白棋外勢在這個過程中愈發(fā)厚實。
元昊的臉色漸漸有了變化,陸銘章的面色始終淡淡的,你來我往之前,元昊落子越來越慢,執(zhí)棋的手頓在空中久久不能落下。
他抬起眼,往陸銘章面上審視,冷冷地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立在陸銘章身邊的元載不著痕跡地拿腳碰了碰他的腳,示意該放水的時候要放水,莫要較真。
陸銘章手執(zhí)白子,回看向?qū)γ娴脑?,說道:“陛下,請落子?!?
元昊冷哼一聲,重重落下一子。
接下來,陸銘章落子,白棋一舉沖入黑棋腹地,不僅破空,還反殺數(shù)子,棋盤上的實地對比,發(fā)生了變化,及至此刻,全局再無變數(shù)。
“好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元昊將手里的黑子丟入棋盒,“我贏了子,你卻贏了局。”
陸銘章亦將棋子放回棋盒,起身立到一邊,開口道:“適才陛下問草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元昊看向陸銘章,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若論迎奉,宮廷內(nèi)外,聰慧巧捷之士如過江之鯽,何須陛下親顧?陛下看重的,想必正是某這點可堪用處的迂直之見?!?
陸銘章語恭敬,無半點諂媚之態(tài),繼而又道,“某今日若藏拙示弱,豈非辜負了陛下的真心?那才是真正的不赦之罪?!?
元昊聽此一,神色緩和下來,心中滿意。
“不錯,羅扶需要的正是晏清之才?!痹徽酒鹕?,拍了拍陸銘章的臂膀,又轉(zhuǎn)頭對一旁的元載說道,“今日出宮也是值了,你千萬得替我招待好他,若有半點怠慢,我拿你是問?!?
元載應是。
元昊沒再多說,轉(zhuǎn)身離開了。
待人走后,元載一改剛才恭敬的姿態(tài),十分不雅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接著坐到元昊剛才的座位之上,身子后仰,靠在椅背,陸銘章也坐回,兩條胳膊懶懶地搭著椅扶,默著臉不出聲。
這一時,兩人皆沒說話,各自思忖著什么。
沉沉的靜默中,陸銘章執(zhí)起一子,再次落入棋盤,適才元昊說的那句“我贏了子,你卻贏了局”,因著這一子的落入,大片黑子頃刻變?yōu)閺U子。
元載怔愣地看著棋盤,再抬眼看向?qū)γ娴年戙懻?,豎起拇指:“還得是你!”
陸銘章同他皇兄對箸時,他在一旁看得焦急,以為他較真,不愿放水,現(xiàn)下一看,他竟是納了一片海。
而元載將手邊元昊喝過的茶盞就手一擲,丟入湖里,罵了句:“什么玩意兒!”
當年若不是元昊趁他出軍在外,篡改傳位詔書,這皇位就該是他的。
他們羅扶沒有立長一說,誰有能力誰上,父皇還在世時立下傳位詔書,他是繼位人選,結(jié)果他從邊境歸來,父皇已薨,詔書上的繼位之人變成了他兄長元昊。
在那之后,元昊尋了他一個錯處,將他從親王降為郡王,解了手上的兵權(quán),成了個閑散郡王。
從某一方面來說,他和陸銘章的處境沒什么區(qū)別。
“這兩日你忙什么,怎么沒到我府里來?”元載問道。
陸銘章把棋子按顏色歸到棋盒,嘴里說著:“給我弄張酒水證?!?
“酒水證?你要那東西做什么?”
“我家娘子要開食店?!?
元載怔了好一會兒,怎么陸銘章口中分明說的是羅扶語,他卻有些理解不過來呢。
“開什么店?”元載尾音上揚。
“食鋪,小飯館?!标戙懻掠值?。
“不是,開什么店吶,你若差錢,直接從我府上取便是。”元載說罷,又追問了一句,“真?zhèn)€娶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一點風不透呢?!?
“不對,不對,這事不對。”元載來了興兒,“你陸銘章若是娶了妻室,上次我去大衍怎么不知,護得也太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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