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2章釜底抽薪(月初求月票,二合一)
羊皮簾子挑開一線,雪花沖進(jìn)屋內(nèi),化成兩點深色。
十月的南直隸單穿兩件薄衫,偶爾中午甚至?xí)X得幾分天熱,同樣的時節(jié),臨近北庭的河源府,儼然到了冰點,早起水缸結(jié)冰,天空間或飄落大雪,能淹到人的腳踝。
「吱嘎吱嘎?!?
楊許取了厚厚一疊信封,放下簾子回家。
甩了裘襖,靠坐桌案,適才拆開信封,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帶笑。
托小師弟、大順淮王的福,陛下特許從武城到河源城內(nèi),建了三條水道,將士們的書信往來方便得多。
以前能知曉幾個月、半年前發(fā)生的家事算好的,個別老家妻子改嫁完不算,得等有了孩子才能知曉。現(xiàn)在快的,三四天,而且寄信價錢低了許多,哪怕尋常士卒照樣一月一寄,只偶爾會有包裝不好,泡壞書信的情況。
此外,物資克扣的事情大幅減少,伙食待遇明顯提升。
因為軍餉從帝都戶部乃至南直隸戶部清點之后,送到武城,直發(fā)邊關(guān),一個小隊便能勝任,送到河源府軍需處,中間少了多少「盤查」、「押送」、「清點」環(huán)節(jié)?
林林總總,類似的利好非常之多,包括士卒回家探親更方便,路途上的時間節(jié)省下來,大家能更高頻次的回家。
日新月異,偶爾甚至能吃到江南特產(chǎn)。
唯一遺憾的,三條水道不能再多,十二時辰運轉(zhuǎn)猶不夠用。
河源府離北庭太近,水道方便歸方便,若是隨意放開,自由使用,反會讓北方密探鉆空子,傳遞消息。
故而全是軍用,出入口由軍士把控,輕易不得動用,書信得統(tǒng)一輸送。
楊許修行《眼識法》、《耳識法》,極易判別奸細(xì),此前常去城門上抓探子,現(xiàn)在又多出一個總攬水道出入安全的任務(wù)。
去年想回去龍宮過年的要求都讓長官給否掉,臨時加了薪俸,繼續(xù)值守。
一來二去,楊許索性把家搬到水道附近,每天點卯,家里喊一聲都能應(yīng)到。
書信一份份落下。
家中一切安好,師弟們修行有成,三師弟又打了兩把頂好的靈兵,五師妹談了個男子,唯獨說到平陽府,楊許幾乎能隔開信紙,看到幾個師弟手舞足蹈地描寫各種繁華。
信里信外,仿佛兩個不同的世界并行發(fā)生。
十三口岸、十三寶樹樓、鳳仙寶魚、火樹銀花、桃花廊、蜃蟲夢、水天一色――――
光聽描寫都美輪美奐。
信中徐子帥一直用「恍如隔世」來形容。
不過。
或許師弟們是最近才體會到這種「恍如隔世」的巨大差異,楊許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覺得是兩個世界在走。標(biāo)志性的節(jié)點,大約是外公九十大壽,楊東雄晉升臻象宗師。
在那之后,一騎絕塵。
小師弟十八歲入狩虎,朝廷封賞,瀾州并入到平陽。后面談了個臻象級的龍女當(dāng)夫人,許氏說國色天香,且去黃州時見過,他這邊沒想好準(zhǔn)備送師弟什么新婚禮物呢,那邊小師弟臻象了!
二十二的臻象,一下子捅破了天。
事情沒完。
夭龍礙于河中石,輕易動彈不得,臻象便為夭龍之下最強。
好嘛。
年紀(jì)輕輕,一下子得了天大的本事。
小師弟成了無人能管的「潑猴」,去到哪,禍害到哪。
先江淮大澤,打死兩頭大妖,小試牛刀,興許是這里打完覺得不妙,尤有危險,再到懸空寺,得金剛明王「溺愛」,開六欲天,攥出第九佛,這下更不得了,有大日如來一只手高高托舉,僅存的儀軌制衡也無用,徹底沒短板。
去瀚臺,瀚臺白家死了前家主和長老,再沒一個大雪山上師,搬個礦脈滿江走,楊許分到幾瓶飛天月泉,小師弟說過兩年送人好使,讓賀寧遠(yuǎn)提拔提拔。
來河源,北庭八獸死三個,攻下半個朔方臺,大搶一波好處。
后面降臨南疆,更了不得,徐子帥說什么陣斬十幾臻象,隔開兩岸,一人同三百臻象拼氣海,整個一哭爹喊娘。
三百。
楊許想破腦子沒想明白那是個什么場面,倒是河源府確實受到南方波及,因為南疆牽動,北庭趁勢打了好幾場仗。
最后還在南疆夭龍。
這些事情僅有一二是他親眼目睹,余下全是信紙上閱覽,聽馬商口述所得,三月一小變,半年一大大變,有比這更「恍如隔世」的嗎?多少次楊許都覺得自己收到假信。
臻象的時候尚且如此,到了夭龍誰還能治?
路邊的狗都要被踹兩腳!
這不。
枯骨被踹死了,馬上要來北庭。
也不知道北庭的大汗會怎么想。
「應(yīng)該快到了。
楊許折疊好信紙,塞入皮箱,重新出門,按照大將軍指示,小師弟早三天前到帝都,短暫滯留之后,已然北上。
「將軍~」
喊聲從遠(yuǎn)處飄來,楊許目光一凝。
近衛(wèi)闖入風(fēng)雪,模糊中漸漸清晰,沖門口揮手:「將軍!」
「阿武?外面出事了?」
「沒出事,是――――是有人想見將軍?!?
「誰?」
「鄂啟瑞,從南疆投誠來的那個骨煞,被封了侯爵,比將軍師弟早到,小眼睛大鼻子,聽說您是淮王師兄,好家伙,那叫一個熱情,眉開眼笑的,非說要來見將軍,請將軍吃酒――――」
「見我?還請我吃酒?稀罕事――――」
「將軍。」阿武左顧右瞥,湊到耳畔,壓低聲音,「我聽說,這蒼鋈侯啊,是以前讓淮王、您小師弟給打服的。
這種事就像找老婆一樣,男人要猛才治得??!軟腳蝦一樣就會對你兇,和阿文似的,所以才投靠了咱們大順,照這個道理,見見將軍也合理啊,您是兄長。
」
「去!」楊許踹一腳,「整天胡說八道,少逛不三不四的地方,有那閑錢不能多攢著,寄到家里去孝順父母?別一張嘴亂說?!?
「是是是。」
「氣血長城,萬里堅固如一,十萬里,數(shù)十萬里分作多段,布置有多個儀軌,沒有特殊辦法,根本無法破壞,自大離時就有修建,然彼時疆土大小,與今天不可同日而語?!?
「好一座雄關(guān)??!」
鄂啟瑞哈出一口熱霧,眺望巍峨城池,左右將領(lǐng)陪同。
這是南疆崇山峻嶺丘陵地,三步一小寨,五步一大寨,斷然見不到的雄偉景觀。
長城橫亙大地之上,如長龍臥伏,無怪乎常有人能在真罡里烙印長城作「相」。
「蒼侯!」楊許一路小跑過來,慌忙致歉,「實在抱歉,先前在家中小憩,距離稍遠(yuǎn),有失遠(yuǎn)迎,快快請,我已讓人安排好酒宴?!?
「楊許楊將軍?」
「是我。」楊許還欲開口。
「該致歉的是我!怎么能是將軍?是我打擾了楊將軍休憩,」鄂啟瑞徑直打斷,「此外,既是我想見將軍,當(dāng)然是我請,我已經(jīng)打聽好了城中酒樓,聽聞魚湯涮羊肉是河源特色,不必客氣,快快挪步。」
楊許一愣。
這蒼鋈侯――――
怪客氣的?
他看向左右大將軍,見賀寧遠(yuǎn)點頭,不多客套,側(cè)開身子。
「好,蒼鋈侯破費?!?
蒸汽繚繞。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說來慚愧,此前在南疆,除去高山積雪,真是不知冰雪為何物,還請楊將軍多多關(guān)照!」
鄂啟瑞起身,舉起酒杯,親自給楊許敬酒。
「,不敢不敢?!箺钤S慌張起身,捧起酒杯,誠惶誠恐,「來者是客,您是前輩,更是堂堂侯爺,此行又來河源府,支援我等邊軍將士,實在是該替邊關(guān)百姓謝謝您?!?
天人合一,通天絕地的天人宗師,幾乎立于臻象,僅差叩天關(guān)。不知道有沒有心火,假如心火有,完全能和大將軍一塊牽制病虎了。
即便楊許是梁渠大師兄,對方的實力和地位也顯得過于可怕。
梁渠是淮王,他不是。
「,我這個侯爺算什么?淮王才是真英雄!」鄂啟瑞搖搖頭,「跟淮王比,那就是九牛一毛上的牛尖尖,何足掛齒,您是淮王大師兄,那也是真英雄!
就是拿侯爵來換,那也是值得的!」
「這――――」
楊許汗顏,受寵若驚,如坐針氈。
怎么個事?
哪怕小師弟成就夭龍的消息傳開,周圍人都沒這么恭維他,還嚷嚷著要他大出血,請客吃飯。
話不知道怎么回。
說不是,貶低自家?guī)煹?,要不得?
這說是,貶低蒼侯,也要不得。
「嘩!」
「那是什么?宮殿?莫不是白玉堆砌?是誰如此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