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日里跟塊木頭似的,一張俊臉看不出來任何表情,今日卻難得透出幾分笑意。
裴云暎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問："這么高興撿錢了"
蕭逐風(fēng)走到桌前坐下,道："貢院出事了。"
裴云暎一頓。
"死了個讀書人,外面?zhèn)饔腥嗽谪曉悍职l(fā)的干糧里下毒。"
裴云暎眉梢微挑,身子往椅靠一仰,"不可能,又不是傻子,誰會這樣大張旗鼓對付一個讀書人。"
每年秋闈各項事宜交由禮部準(zhǔn)備,干糧更是重中之重,別的不說,至少絕無可能在其中下毒。再者九天七夜的秋試,考生都在號舍,真要動手,何必弄這么大張旗鼓。
裴云暎沉吟一下："流是怎么傳出來的"
"聽說死的考生砸破了號舍窗,從號舍里跑了出來,毒發(fā)時貢院內(nèi)外都看見了。"頓了頓,蕭逐風(fēng)又道："兵馬司的人現(xiàn)在也在貢院門口。"
"兵馬司"
"太府寺卿府上的夫人在貢院門口鬧事,她兒子今年下場,禮部不放人,就叫兵馬司來幫忙。"
聞,似是想起了某個人,裴云暎眉心微蹙,道："董麟。"
太府寺卿府上那個少爺他見過,在萬恩寺上肺疾發(fā)急癥的病秧子,沒料到今年居然也下場,看來身子是全好了。
他坐在椅子上,垂眸想了一會兒,哼笑一聲："看來,禮部這是得罪人了。"
貢院里死了個考生,流還傳得到處都是,偏偏這時候太府寺卿夫人又來鬧事,還帶上了兵馬司,怎么看都不是偶然。
"既然如此,"裴云暎倏地一笑,"我們也來加一把火。"
蕭逐風(fēng)與他對視一眼,霎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想插手"
"我們的人在禮部呆了那么久,上面的位置不騰出來,下面的怎么上去。"他一笑,唇邊梨渦若隱若現(xiàn),"這么好的機會,總不能白白浪費了。"
"殿前司眼下不好出面。"
"誰說殿前司了"他氣定神閑地開口,"當(dāng)然是找人把這個消息送到樞密院。"
樞密院是殿前司的死對頭,由樞密院出面,殿前司隔岸觀火,半絲火星也沾不到身上,倒是再好不過。
蕭逐風(fēng)默了一下："也好。"
裴云暎抬眼,日光透過窗隙落到他臉上,將他俊美五官渡上一層暖色絨光,他側(cè)首,盯著窗外遠(yuǎn)處樹影,語氣有些莫名。
"這盛京,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
貢院門口熱鬧極了。
除了在外圍觀的平人百姓,不過須臾,兵馬司、刑獄司、學(xué)士院的人馬都到了,甚至連樞密院的人都不知打哪聽來了消息,前來貢院門口拿人。
皇帝得知貢舉出事震怒不已,欽點大臣令徹查此事。翰林醫(yī)官院派了醫(yī)官正在為死去的考生驗毒。
禮部幾個主考官心中惴惴,偏此時騎虎難下,這么多雙眼睛盯著,縱然想使個法子也難。侍郎那頭也沒個消息,因他們幾人尚在貢院,因此也無從得知此刻宮中情狀,他們的禮部侍郎,此刻已自身難保。
前去驗尸的醫(yī)官上前,對著學(xué)士院的鄭學(xué)士道："大人,確是中毒而亡,約莫兩個時辰前毒發(fā)。"
兩個時辰前,秋闈還未結(jié)束。
鄭學(xué)士撫了撫長須："看來,兇手還藏在這號舍之中。"
秋闈最后一場已結(jié)束了,然而此刻眾考生都呆在號舍中不敢出門。貢院中發(fā)生命案,在場考生包括主考都可能是殺人兇手,禮部的人就算是想瞞,此刻眾目睽睽之下,也動不了手腳。
董夫人在兵馬司的妹夫來了后,算是弄清楚了中毒之人并非董麟,已乘馬車回府——眼下這么多方人馬都聚集于此,事情發(fā)展已不是她能控制,最好明哲保身。
一旦得知兒子性命無虞,做母親的總是能清醒得很快。
幾個主考官還想再掩飾,那頭兵馬司并刑獄司的人已經(jīng)開始一一核對號舍里的考生花名,這本是例行核算,畢竟要清點如今在場可疑人士。然而不核驗便罷,一核驗,整個貢院中,竟足足有十二位考生,花名與本人毫無相符。
未免有人混進(jìn)考場舞弊,名冊之上除了考生名姓還有小像,這十二位與名冊小像略有差池,樞密院的人瞟一眼幾個主考,倏地冷笑一聲："這就奇了,幾位大人眼睛看著也無恙,怎么連如此大的相貌差異也瞧不出來。"
其余考生都已從號舍中出來,不安地看著最前方的十二人。
兵馬司的知事按住腰間長刀,盯著那十二人冷冷開口："看來不必查了,這名實不符的十二人,就是投毒兇手。貢院投毒,謀殺同年,按律當(dāng)斬——"
"不！"十二人中最前方的一個年輕人下意識喊道："老爺,大人,冤枉啊,借小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殺人,此事并非小人所為！"
他這么一喊,連帶著周圍的其余人也反應(yīng)過來,一起跪在地上訴冤叫屈。
知事不為所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一行人："滿口狡辯,謊話連篇！既不是你們下毒,為何偷偷摸摸混進(jìn)考場,原來的考生被你們弄至何處,無非是一起殺了。在天子腳下圖謀殺人,其心可誅——"
他這么裝模作樣地一唬,果真叫那一行人嚇破了膽。要知科場替考秋闈舞弊,不過是下獄的事,卻不至于丟了性命,可要是牽連上了人命,那可是掉腦袋的官司。
他們不過是代人替考,想賺點錢花花,可要為了點銀子搭上性命,傻子才做這種事！
最前面那人當(dāng)機立斷,重重朝知事磕了個頭,悲憤開口："大人,大人,真不是小的下毒,小的進(jìn)貢院號舍,只是為了替人下場,小的代人秋試,如此而已,絕不敢謀害性命啊！"
他這話喊得極大聲,并未避著旁人,不知是喊給面前兇神惡煞的老爺們,還是喊給別的什么人,卻叫貢院內(nèi)外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代人秋試,替人下場
此話一出,人群一片嘩然。
圍著貢院的官兵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號舍前的幾位主考,霎時間臉色發(f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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