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惟悉看著他,不甚在意,“這樣的話總覺似曾相識,說句周哥兒不愛聽的,曾經(jīng)我也是這樣以為?!?
綿里藏針,偏又語氣淡然。孟惟悉如今的段位也是愈發(fā)高明,總能不動聲色地讓人不痛快。周啟深此刻的笑容完全消散,目光狂妄、自信,“你有她的曾經(jīng),而我,擁有她的未來?!?
孟惟悉眉梢顫了顫,眼神淡下去。
周啟深向前一步,離他近了些,“這些年你放不下,你認(rèn)為是我搶走了趙西音。但孟惟悉,你想過沒有,以小西的性格,是那種男人隨便幾句好話,就稀里糊涂跟他走的姑娘嗎?”
孟惟悉目光筆直,顯然不是。
“你還想過沒有,你自己,你身邊人,當(dāng)年又對她做過什么?”
孟惟悉瞬間敏感,幾不可微地?cái)Q眉,“什么意思?”
周啟深看著他,“孟夫人,你母親,你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對小西做過的事。你說什么意思?”
孟惟悉的臉色剎那白了下去,一直以來,他心存疑慮,卻遲遲未被證明的猜測如今重提,無疑是平地驚雷。他顧不上理智,本能反應(yīng)地抓住周啟深的手臂,五指扣緊如生鐵烙上去,他的呼吸也急促了,“我母親說過,她沒有和小西見過面。”
周啟深冷笑,“那年小西才多大?二十歲。孟夫人好大的氣勢,明面威嚇,暗地恐嚇,逼的小西連校門都不敢出。你那些姨媽,姑媽,天天給她發(fā)短信,家世懸殊,門戶不配,再不跟你主動分手,便有的是法子上學(xué)校鬧。但這些事,她有告訴過你嗎?有讓你有過半分為難嗎?有給過你丁點(diǎn)壓力嗎?
——她沒有。”
孟惟悉面色蒼白,薄薄的嘴唇克制不住地顫抖。
“你沒有能力做通家里的工作,也沒有勇氣帶她遠(yuǎn)走高飛。你一邊心懷僥幸,一邊享受她的喜歡。憑什么天下好事兒都讓你全得了去?”
“我沒有!”孟惟悉猛然發(fā)怒,大聲道:“我知道我母親有偏見,我有努力!我有努力的??!”
“你努力什么?努力減少她們之間的碰面,努力不在一方面前不提起另一方,這就是你所謂的相安無事?孟惟悉,從頭至尾,你都沒有真正替小西考慮過?!敝軉⑸钅抗馍郎?,像烈焰熔爐,把對方殘存的堅(jiān)持與執(zhí)念燒成灰燼,“不是我橫刀奪愛,而是你,你沒有真真正正地,想和她有未來。”
孟惟悉最后一絲力氣,在這句話里消失殆盡。
周啟深平靜看向他,“或許你有身不由己,但人這一輩子,總會有為錯誤買單的時候。你有過,我也有過,錯過機(jī)會的是你,不是我?!?
新年末尾,長安街上的喜慶點(diǎn)綴依舊紅艷。國旗屹立于寒夜,被街燈映射出溫暖的顏色。彩旗、燈籠,伴隨光亮筆直延伸,扎根于黑夜盡頭。
孟惟悉開車回家,一路沉默。
顏品蘭驚喜于他的早歸,興高采烈地噓寒問暖。
孟惟悉在玄關(guān),眼眸明亮而冷情。
被他這目光震懾住,顏品蘭莫名有些心慌,“惟悉,你這樣看媽媽做什么?”
孟惟悉沒有任何情緒,平平靜靜問:“你找過小西,對不對?”
“找過啊,就你上次躲著不見我們,在京郊園子里的時候,我是找過她,希望她能勸勸你?!?
“她二十歲那年?!泵衔┫つ抗夤P直,“你找過她,對不對?”
顏品蘭瞬間沉默了。
孟惟悉背脊冒汗,一層一層的冷汗往外篩,篩光了他的全部力氣。這些年的執(zhí)拗、堅(jiān)持、偏執(zhí),好似都放空。他腳步踉蹌,喉嚨干涸得能嘗到血腥味。
顏品蘭察覺他不對勁時,晚了。
孟惟悉直接倒了下去。
一時間,孟家大亂,所有人驚慌失措地圍了上來。
孟惟悉眼前一片虛空,下意識地去扶鞋柜的邊角,他手心汗?jié)?,摸到了,沒力氣,又滑落在地。他閉上眼睛,生生忍住了淚。
他忽然明白。
原來,大夢一場,始終要醒,人間世,哪有那么多人會在原地等待。
緣分朝生暮死,而那個女孩兒,好像只是非常短暫的,愛了他一下。
——
到梵悅,暮色降臨。
趙西音低頭不吭聲,沉默地跟在周啟深身后。
兩人從車?yán)锲?,就一直是這狀態(tài)。周啟深情緒不佳,趙西音心里也梗著疙瘩,她有點(diǎn)難受,也有點(diǎn)委屈。
周啟深按了密碼鎖,門開,她站在身后半米遠(yuǎn),卻一動不動。
周啟深側(cè)過頭,靜靜看著她。
趙西音鼻音重,像是極力忍耐下一秒要崩盤的眼淚,“我回去算了?!?
周啟深沒動作,只說:“進(jìn)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門關(guān)好,周啟深徑直去臥室,很快又走回客廳。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然后牽起她的手,坐到沙發(fā)上。
“這里面,是我各地房產(chǎn)的證本。具體多少我記不太清,大概三十多套,待會你自己數(shù)一數(shù)?!?
“戶口本,股權(quán)信息,還有一些投資的紅利明細(xì),雜七雜八的,你湊合看看?!?
“家里備用的車鑰匙,房門鑰匙,在我保險(xiǎn)柜的第三層。”
趙西音抬起頭,懵懂無解。
周啟深情緒淡然,枕著沙發(fā)靠背,唯獨(dú)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松開。他說:“這個家,包括我,以后都?xì)w你管。女主人,你該回家了?!?
趙西音反應(yīng)過來,眼淚叭叭往下掉。
周啟深看笑了,指腹溫柔地捻了捻臉頰上的淚,“我就當(dāng)是喜極而泣了?!?
趙西音往他懷里一靠,嗚咽地停不下來,打著嗝斷斷續(xù)續(xù)說:“嗚嗚嗚……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明天上午的飛機(jī)?!?
周啟深皺眉,“去哪?”
“青海?!?
“……”
“半個月。”
“…………”
趙西音沒敢誤事,明天真得走,晚上不能留他這兒。
走到電梯口了,她又忽然折返回來,猛地抱住周啟深。
“周老板。”她認(rèn)真道:“你乖乖等我回來,回來后,第一時間來機(jī)場接我,第一時間去民政局,第一時間領(lǐng)證?!?
周啟深愣了下,眉眼舒展,笑得真真兒俊朗。
答應(yīng)她,“好?!?
送她回家,兩人告別。趙西音行李沒收拾,一頓整理,忙活到一點(diǎn)鐘。第二天是早上十點(diǎn)的飛機(jī),劇組說會安排車輛來接。
次日,清晨七點(diǎn)。
她披頭散發(fā)地剛刷完牙,就聽見一陣敲門聲。
趙老師還在廚房忙著做雜醬面,一聲吆喝:“小西,開下門。”
趙西音邊扎頭發(fā)邊跑過去,門一開,嚇得后退一步,“你,你怎么來了?”
周啟深一手撐在門板上,一手牽住她就往外,“跟我走?!?
“喂喂喂!我鞋沒穿呢!”趙西音生生被他拖下樓。嫌慢,周啟深干脆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周啟深!”趙西音有點(diǎn)生氣,“你發(fā)瘋啦?!”
周啟深三五步走出樓道,打開車門,把人往里一丟,簡意賅道:“你的鞋,衣服都在里面,你換一下?!闭f完,他坐上駕駛座。
趙西音一臉懵,“干、干什么去?”
周啟深發(fā)車,轉(zhuǎn)動方向盤。
她真急了,“我十點(diǎn)的飛機(jī)呢!”
周啟深:“辦完事后,我直接送你去機(jī)場。司機(jī)半小時后來你家,幫你把行李帶過去。動作快一點(diǎn),不會耽誤?!?
趙西音說話都結(jié)巴了,“……去,去辦什么事?”
周啟深說:“領(lǐng)證?!?
他應(yīng)該是提前安排好了,到時,其實(shí)還沒到上班的點(diǎn),但已有人候在窗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照了張照片,周啟深把兩人的身份證還有復(fù)印件一并遞過去,“謝謝。”
那人笑著遞過兩份《申請復(fù)婚登記聲明書》,“如果沒有問題,請雙方簽字?!?
周啟深看都沒看,直接簽上自己的名字。看了眼趙西音,催促道:“趕不上飛機(jī)了啊?!?
趙西音木木訥訥,跟機(jī)器人似的也簽了名。
遞還回去,工作人員又說:“麻煩將你們當(dāng)時的離婚證給我。”
趙西音終于有了思維,“我,我沒帶?!?
“在這里。”周啟深拿出兩本綠本兒。
“怎么在你那?”
“那天我陪爸的時候,順便問他要的。戶口本,你的身份證,都在我這。”周啟深平靜答。
錄入系統(tǒng)要些時間。
周啟深看了兩次手表,然后握緊了趙西音的手。
紅戳鋼印蓋上去,紅本遞了出來,“恭喜你們!”
周啟深一并拿過,十分淡定地說:“好了,送你去機(jī)場?!?
趙西音:“……”
走出民政局,她腳步還是飄的,像云,又像棉花糖,一切太快,太不真實(shí)。車?yán)?,誰都沒說話。劇組那邊的電話催了兩次,急著問她還有多久。
不用她發(fā)話,周啟深自覺加快了速度。
登機(jī)前五分鐘,終于送達(dá)機(jī)場。
司機(jī)早已幫忙辦好了值機(jī)手續(xù)和行李托運(yùn),周啟深也不顧違章,把車橫停在路邊,牽著她的手快步奔跑。
“機(jī)票身份證都拿好,注意身體,注意安全?!敝軉⑸畋Я吮劾锏牟簧崮敲炊?。
趙西音眼淚無聲地流,抓緊他的衣服,不想撒手。
周啟深低聲罵了一句,“去他媽的半個月,老子一天都不想等了?!?
無聲的眼淚更洶涌,趙西音把人抱得更緊。
“那邊很冷,記得多穿衣服,記得照顧好自己。”頓了下,周啟深低頭吻了吻她額頭,
“……記得想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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