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從明德帝那里回來,李延璽便抱著她,在她耳邊說了許多。
怨過,恨過,也曾相看兩厭過,針鋒相對過,但那畢竟是他的父皇,李延璽見他不復往日意氣風發(fā)的模樣躺在病榻上,終究還是心軟了。
太子從身后摟著她,掌心輕輕放在驪珠的肚腹上,帳內(nèi)有繾綣之意在流淌,他低聲道,“阿姮,有你和我們的孩子,孤比他幸福,所以愿意讓步?!?
他怕自已手段太狠,殺孽太重,一個不小心就令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橫生波瀾,讓上天將她給收走。
語間,李延璽有在登基后放過貴妃和李照夜之意。
于是,沈驪珠這般告訴了沈眉嫵。
貴妃怔了半刻,才道:“是嗎,那就好,這樣……本宮就放心了?!?
離開琉璃宮前,貴妃喚住她,“驪珠,再叫本宮一聲姑姑吧,許久都沒有聽你這樣叫過了。”
沈驪珠如今的性子真的要比從前平和許多,她頓了頓,喚了聲,“姑姑。”
“嗯,好孩子。”貴妃唇邊露出了絲笑靨,那雙美麗的鳳眸里隱隱似有濕意,就連聲音也似強忍著什么情緒,道:“去吧,再過幾個時辰,宮宴就要開始了?!?
沈驪珠沒察覺出什么異樣。
回了東宮,快要出席宮宴,青黛給她換了宮裝,梳了發(fā)髻。
雖然現(xiàn)下身懷有孕,但是才三個月不到,還未顯形,以前的衣裳竟然也還穿得。
沈驪珠穿著一襲珍珠白掐金絲的宮裝,典雅中透著華貴,她站在半人高的鸞鏡前,不禁感嘆著,不知不覺竟然將心里話都給說了出來。
惹得青黛掩唇笑道:“娘娘,這可不是舊年的衣裙。”
說著,青黛也斂了笑意,聲音低了下去,“在您離開的這幾年里,青鸞殿依舊按照四時給您裁制新衣?!?
就好像她從未離開過。
或者,等她回來。
雖然不知道,她什么時侯回來。
…
宮宴開始前,官眷們陸續(xù)先到了。
地點設在御花園,這個時節(jié)繁花萬千,那些貴女千金們也如通百花般爭奇斗妍。
沈以凝嫁的是位伯府次子,本不在受邀之列,只是她的婆母見帶著“小皇孫”回京的太子側妃是她二姐姐,這才破例將沈以凝也帶上。
甚至,那些貴婦千金們也因之對她多有親近之意,向沈以凝打聽起“小皇孫”和驪珠的事情來。
“沈夫人是側妃娘娘的妹妹,也是小皇孫的姨母,可知道側妃娘娘和那位小殿下有什么喜好嗎?”
沈以凝聽得厭煩,有絲燥熱地慵懶搖著團扇,“我哪里知道?”
這些人,不就是想通過討好沈驪珠和那孩子,來討好太子殿下嗎?
見婆母瞪向自已,沈以凝連忙收斂了脾氣,道∶“我二姐姐喜歡什么,我倒是清楚,但那孩子……”
她嘴角挑起絲惡意的弧度,故意道∶“又不在宮里長大,我這個讓姨母的從未見過,他喜歡什么,我可不知道?!?
“而且你們啊,也別一口一個小皇孫、小殿下的叫早了,陛下的旨意還沒下呢?!?
“他……是不是,也還不一定呢?!?
沈以凝也就圖個嘴上痛快。
說完,有些后悔。
妄議皇室,是大罪。
甚至是死罪。
但,話說出去,已經(jīng)收不回了,甚至在女眷里引起一陣騷.亂。
“什么意思?難道那個孩子,不是太子殿下的子嗣?”
“這話可不興亂說啊,你不要命了?”
“又不是我說的,是沈夫人說的,她可是側妃娘娘的庶妹,說不得……知道一些內(nèi)情呢?!?
“那個孩子是側妃娘娘流落民間時生的,說不定,真的不是太子殿下的呢?”
天子病重,眼見東宮即將成為新帝,新帝登基必會選妃,不少人盯著那四妃甚至是皇后的寶座,他們是最不希望沈驪珠回來的。
特別是她還帶著一個已記3歲,能讀書寫字,不會早早夭折的孩子回來。
她可是太子最愛的女子,她的兒子多半會成為下一任太子。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威脅。
沒想到沈以凝卻遞了話柄出來,令人眼前一亮——
是啊,若那孩子不是太子親生,就不可能被立作儲君,沈驪珠又憑什么將來能讓皇后?!
她再得寵,頂了天也只能讓個貴妃。
就跟當年的沈眉嫵一樣。
…
懷玉公主在兩年前被明德帝指婚給了一位小將軍,兩人婚后雖遲遲未有身孕,但琴瑟和鳴。
得知驪珠回來,懷玉在宮宴前早早進了宮,激動地拉著驪珠說話,兩人一路從東宮漫步到御花園,身后跟著淺碧朱弦以及數(shù)名內(nèi)侍。
剛近前,就聽到有人在議論雪時身世。
那兩位貴女背對著站在藍楹花樹后,沒有看見公主和側妃出行的儀仗,私語竊竊間伴隨著幾絲嬌笑。
沈驪珠沉了顏。
懷玉沉不住氣,更是直接怒叱道:“你們兩個真是放肆,竟然敢妄議太子和小皇孫,不要命了么?”
二女轉過身,見到是懷玉公主,旁邊那位牽著小孩,一襲珍珠白宮裝典雅美麗的女子,想必就是太子側妃和小皇孫了。
想到此,嚇得身l一顫,連忙跪下,磕頭請罪——
“公主恕罪,娘娘和小殿下恕罪,臣女們再也不敢了,還請饒過我們一回!我們、我們也是聽別人說的啊!”
“誰?”沈驪珠問。
其中一女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回答道:“壽康伯府二夫人沈氏,也就是娘娘您的……庶妹?!?
沈以凝。
沈驪珠是好性子,但是她絕不容許有人污蔑和欺負雪時。
沒有讓人稟報,她牽著雪時,直接穿過御花園,越過眾人,來到罪魁禍首的沈以凝面前,在一眾驚訝聲中,抬起手,扇在這位一直都嫉妒她的庶妹的臉上——
“啪!”
沈以凝的臉,被掌摑得偏了過去。
御花園內(nèi),女眷們無不震驚。
有年齡小,不認識驪珠的,議論道:“這是誰啊,敢在宮里這么放肆?再怎么說,也是壽康伯府的二兒媳,永安侯府的女兒,打人不打臉……”
卻也有人認出當年宮宴上一襲青鸞錦裙動人的那位太子側妃,“這不是……側妃娘娘么?!”
沈以凝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瞪著女子,“沈驪珠,你敢打我——”
沈驪珠眉眼美麗卻冰冷,“你要是再敢胡亂嚼舌,污蔑我的孩子,就不是一個巴掌這么簡單?!?
這一聲,徹底坐實了驪珠的身份。
一時間,眾人跪拜。
“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
除了沈以凝。
她臉紅、窘迫、憤恨地站在那里,頗有些手足無措。
這時,御花園入口處,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怎么,諸位這是知道孤與父皇到了,提前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