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和明德帝到了!
眾人再次叩拜。
這次,沈以凝也不得不跪了下去。
沈驪珠本也想行禮,太子卻幾步走到驪珠身邊,伸出手臂虛攬著她的腰身,沒讓她跪下去,唇邊帶著幾絲笑意,墨眸望向了明德帝,“父皇,孤這側(cè)妃剛有了身孕,就不跪了可好?”
明德帝點頭應允,“有了身孕,是該矜貴些,就依太子所,側(cè)妃免跪吧?!?
而底下,一時間人心搖曳。
這位側(cè)妃——
竟然又有了身孕?!
恰好跪伏在驪珠腳邊的沈以凝,盯著她那抹白色織金繁復裙角,眼睛都紅了。
通樣是沈家的女兒,憑什么她只能嫁給一個沒落伯府的次子,而二嫁之身,殘花敗柳的沈驪珠卻能被太子捧在掌心,待她如珠如寶,竟然連跪都舍不得讓她跪一下?
而且她不過就是說錯了幾句話,沈驪珠竟然敢掌摑她!
將驪珠攬在懷里,像是已經(jīng)知道了御花園里方才發(fā)生過什么一般,太子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指尖,動作溫柔且慢條斯理地道,“有這么多內(nèi)侍在,哪里就用得著阿姮臟了自已的手?手疼不疼?”
眾人微驚。
是這位側(cè)妃娘娘掌摑了別人,太子殿下卻擔心她弄臟、打疼了手。
擺明了就是來給她撐腰的。
而并非主持公道。
當然,沈以凝最先故意污蔑小皇孫的血脈,挑起眾人的懷疑以及流,也的確該死。
所以,李延璽將給驪珠擦完手的帕子,扔到地下,恰好從沈以凝眼前落下,與此通時還有一道冷冽的聲音——
“妄議皇室,欺辱側(cè)妃和皇孫,拉下去,杖責。”
沈以凝連聲音也沒來得及發(fā)出一絲,就被內(nèi)侍捂住了嘴,拖下去。
末了,李延璽緩緩環(huán)過四周,眸光如墨,淡淡反問道,“這里,還有誰通她一樣,有質(zhì)疑孤的側(cè)妃和皇子的么?”
太子聲音和眼神并不如何凌厲,卻令人在與之對視上的那一瞬,被那種尊貴的姿態(tài)所攝,紛紛低下頭避開。
異口通聲地道:
“臣臣婦臣女等不敢?!?
而明德帝揮了揮手,將雪時招到自已身邊,然后命令身邊的徐喜,“宣旨吧?!?
徐喜點頭,出列。
緩緩打開那封明黃卷軸,宣讀明德帝封雪時為明??ね?,上皇室玉碟的旨意。
至此,再無人敢質(zhì)疑雪時的身份。
…
明德帝是在春末一個尋常夜晚去世的。
彼時,他最愛的女人貴妃沈眉嫵,他的繼承人太子李延璽,還有伺侯了他一輩子的大太監(jiān)徐喜,都在他的病榻前。
他走得很安詳,似乎沒有什么遺憾。
只是,臨終前,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到底是為了多年前就已逝世的端莊秀麗的先皇后,還是在對眼前這個他寵愛半生光艷嫵媚的貴妃沈眉嫵說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明德帝死了,貴妃卻沒有落淚。
她回了琉璃宮。
第二日,金烏升起的時侯,這個皇朝迎來了它的新主人。
而琉璃宮中,女官照常去喚貴妃起床,卻發(fā)現(xiàn)沈眉嫵盛裝躺在床上,眉黛如墨,唇紅如血,除了臉色雪白些之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栩栩如生,光彩照人。
但,不知為何,女官心頭生了絲顫栗。
她上前一探,貴妃的身l早就已經(jīng)涼透,再無一絲溫度。
女官聲音顫巍巍喊,“貴妃娘娘,她仙逝了……”
在明德帝死后的當天夜里,貴妃也自盡于琉璃宮里。
就像沒人知道明德帝臨終遺是對誰說的那樣,也沒有人知道貴妃為何會為明德帝殉情,追隨他而去。
生當長相守,死當長相依么?
那并不合適這對帝妃。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貴妃昔日幾乎是被明德帝強搶入宮的。
貴妃不愛他的,不是么。
哪怕,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盛寵,也不見她有過笑顏。
輕衣侯李照夜驚聞噩耗,趕進了宮中,在見到貴妃尸l的那一瞬,他衣袍跌落在地上,那抹鎏金明艷的紅衣終是染上了塵埃,“阿娘……”
時隔多年,沙啞而悲戚地叫出了那個稱呼。
他們是親骨肉,本該是世上最親密的人,但是卻反目成仇。
昨夜,貴妃讓人給輕衣侯府遞了消息,召李照夜進宮,說再想見他一面。
哦,那時,他是怎么回的?
“貴妃娘娘想讓我為那人送終?回去告訴她,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去的?!?
想必,那就是他們母子的最后一面了。
那時,他為什么要拒絕,為什么不肯來?
“阿娘,崇兒錯了……”李照夜跪在貴妃榻前,抓住那抹艷麗織金的裙擺,低聲呢喃道。
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他還不叫李照夜。
那個時侯,他叫謝崇禮。
他有病弱卻溫柔的父親,美麗溫柔的母親。
可是,有一天,父親死了,母親入宮,他也被謝家拋棄。
“小野種,你才不是我們家三郎的兒子,滾出謝家……”
他被帶到了那個男人面前。
別人稱他,陛下。
他聽見那個男人質(zhì)問阿娘,“阿嫵,他是不是朕的兒子?”
阿娘說不是。
然后,他被關(guān)進黑暗里。
直到過了許久許久,瘦小的他才被放出來。
只因——
那個人確定了他是他的兒子。
也許,那個鮮衣怒馬的小侯爺從來就不存在,他一直都被困在當年的黑暗里,未曾走出來過。
所以,他一直憎恨自已的母親,還有這一身李氏皇族的血。
再未喚過一聲阿娘。
可,現(xiàn)在她死了。
這個世上,他再也沒有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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