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烈搖搖頭,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疲憊的摸了摸眉心。
封野走過去,自然地執(zhí)起蕭烈的手,將他的頭輕按在自己身上,帶著薄繭的指節(jié)沿著發(fā)際線規(guī)律推壓,柔聲說:
“去后賬休息兩個時辰,這里有我。待卯時三刻換崗,我喊你?!?
“東南方向的探馬還沒回來?”
蕭烈忽然睜開眼,瞳孔里映著沙盤上密密麻麻的赤色小旗——那是三日來折在青峰隘的三千精銳。
封野按在他額角的手指微頓,燭影在帳布上拉出扭曲的輪廓,松明燃燒的嗶剝聲襯得他的嗓音愈發(fā)低沉:
“大約……不會回來了?!?
這個時間還未傳回消息,不出所料,應(yīng)該同前幾次的情況一樣,被陸崇山懸掛在望樓上了。
“傍晚陸崇山在懸戶添了六具新尸?!狈庖暗溃翱囱b束……是昨日繞道斷龍崖的幽狼騎。”
青峰隘作為帝都的最后一道天塹,地勢險要,兩側(cè)峭壁如刀削斧劈,隘口最窄處僅容雙轅并駕,易守難攻。而鎮(zhèn)守此處的正是鐵壁將軍陸崇山。
陸崇山今年四十有三,早年曾以八百輕騎截斷柔然糧道,鐵蹄踏破百里連營時不過弱冠之年,此后在朔方關(guān)獨守孤城三十七日,以血肉之軀筑起鋼鐵防線,從此"鐵壁將軍"的名號響徹邊塞。
半月前接到調(diào)令開始加固城防:七重閘門次第相扣,每道閘口箭樓皆嵌三重狼牙拍,機括輕轉(zhuǎn)便能絞碎攀城索鉤;峭壁巖縫間銅鈴密布,連蒼鷹振翅都會引發(fā)連環(huán)示警;巖層深處更有米漿澆筑的三合土墻,將整座隘口鍛造成渾然天成的戰(zhàn)爭機器。
蕭烈和封野嘗試了多種方法都無果?;鸸ケ簧斤L(fēng)反噬,夜襲的死士未及摸到城墻,便被驟亮的烽燧照得無所遁形,眨眼間成了插滿箭矢的肉垛;
最接近成功那次,三千重甲頂著寒鐵狼牙拍沖到第三重閘門,卻見閘頂轟然墜下灌滿火油的鐵蒺藜網(wǎng)——那日隘前血溪足足三日未凝,殘甲在烈日下蒸騰起猩紅霧靄。
更致命的是,皇城傳來消息——皇后在觀星臺早產(chǎn)得子,欽天監(jiān)奏報"紫微臨世",遇刺后久未露面的皇上竟現(xiàn)身,當(dāng)廷冊封那嬰孩為太子,擢升國丈宇文恪為攝政王,總領(lǐng)三省六部。
明黃詔書上的朱砂印痕未干,八百里加急軍令已抵陣前:
“著宸王蕭烈即刻卸甲入朝,否則以叛軍論處?!?
落款處赫然蓋著“攝政王宇文恪”的螭鈕金印。
與此同時,幽州三萬勤王軍正沿斷龍峽疾進(jìn),鷹揚斥候最新呈上的輿圖里,代表敵軍的朱砂箭頭已呈鉗形咬住青峰隘后翼,若在幽州軍趕到之前不能破關(guān),合圍之勢一成,十萬將士就要困死在這鬼見愁的峽谷。
蕭烈徹夜難眠,破城迫在眉睫,但他仍未有萬全之策。
連日的焦灼蠶食著他,瘦削的下頜線刻在蒼白的皮膚上,每一寸陰影都是煎熬。
封野朝帳內(nèi)值守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立即退出去,隨后一彎腰將蕭烈橫抱起來。
蕭烈怔了一下,抬起頭,正撞進(jìn)封野擔(dān)憂的視線。
睫羽投落處洇開一片鴉青,浸著紅血絲的眸光如陳茶般沉淀著連軸倦意,下巴爬上新生的胡茬,將他冷銳的輪廓磋磨出粗糲質(zhì)感。
“老公?!?
蕭烈抬臂抱住封野的脖頸,將頭靠在他肩頭,有些欲又止,
“若是……我們……”
“不會的?!狈庖按驍?,“老公有辦法。”
“什么?”蕭烈抬眸。
琉璃似得瞳孔映著封野的影子,封野低頭在他嘴唇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