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遷?”
周淑華沒想到周柒柒會這么干脆利落地拒絕,一點情面都不留,頓時愣住了,心里有些難受,但她還是咬著唇卑微道:
“柒柒,我知道你心里...對我有疙瘩,可這是關(guān)于你爹周建邦的!他...他和我們之間的恩怨無關(guān)??!你再好好想想!不要因為我們的恩怨,就忽略了你爹的意愿...”
周柒柒安靜地聽她說完,才放下鉛筆,目光沉靜地看過來:
“我就是站在我爹的立場,才說不遷的?!?
她起身,走到炕柜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上了鎖的小木匣子,從最底層取出一個信封。
這正是那天從瓦罐里取出的另一封信,交證據(jù)時也一并交給了公安,周淑華一直沒機會細看,只知道是關(guān)于玉佩的。
周柒柒將信紙抽出,遞了過去。
周淑華雙手微顫地接過。
信紙上的字跡,比起托孤那封更加潦草、虛弱,顯然是周建邦油盡燈枯之際,強撐著寫下的。
內(nèi)容很簡短,大致就是告訴周柒柒,這玉佩是他有關(guān)他的身世。
一開始,他心里一直有執(zhí)念,想要尋找自己的親人,可沒想到,這個執(zhí)念卻導致齊三娘勞心奔波,一病不起,最終病故。
周水生痛徹心扉,才發(fā)現(xiàn),尋親并不是那么重要,珍惜眼前人才最重要的。
我現(xiàn)在的名字叫做周水生,是齊琳的男人,這一生雖然短暫,但是我過得心滿意足,此生足矣。
將齊三娘埋葬之后,他就把玉佩埋在了瓦罐里,從此尋親隨緣,不再強求。
等到周柒柒長大后,拿到這塊玉佩,也一切隨緣,想要尋親就去尋,不想尋親,就把這塊玉佩當作一個念想。
柒柒,如果你當真幫我尋到了親人,代爹爹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叫周水生,由水而生,一生幸福,勿念。
落款是,周水生。
信紙上的字跡,周淑華異常熟悉,蒼勁有力,但帶著一種莫名的溫柔和沉靜。
周淑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滾燙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洶涌而出,她怕眼淚落下打濕信紙,趕緊拿出手帕擦了擦。
可眼淚卻越擦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二十多年了....
那個被認定早已去世的弟弟,原來一直活著,還活得如此清醒,如此...幸福。
他放下了尋根的執(zhí)念,選擇了“周水生”這個名字,選擇了齊琳和這片土地帶來的安寧。
而她們周家,卻一直被“周建邦已死”的心魔困了二十多年。
“好...好...柒柒,你說得對?!?
過了許久,周淑華才抬起淚眼婆娑的臉,聲音哽咽沙?。?
“他...他叫周水生,是姑姑糊涂了,一直困在自己的念想里,他在這里,有琳妹子,有三娘,有他珍惜的一切...他愿意留在這里?!?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擔,“姑姑...愿意成全他,就讓他...當幸??鞓返闹芩??!?
她抹了把淚,看著周柒柒,眼神里帶著懇求:
“那…...墳不遷了,可那兩個墳頭...實在有些太簡陋了。柒柒,你能不能,讓姑姑...盡點心意,給水生和你娘、還有齊三娘,重新修個像樣的墓,立塊碑,成嗎?”
周柒柒看著周淑華通紅的眼睛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和釋然后的懇切,緊繃的嘴角終于柔和了一絲。
“現(xiàn)在的院子和棺槨不要動了,就在原地挺好的?!?
她聲音平靜,卻不再冰冷,“你想修...那就在周圍建個院子,立碑吧。”
周淑華一聽,黯淡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準,連聲道:
“好!好!不動不動!就修院子,立碑!好好修!只要你同意姑姑出這份力,姑姑心里就...就踏實了!”
陽光透過窗欞,正好落在周淑華手中那封染著歲月痕跡的信紙上,“周水生”三個字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這件事定下來了,屋子里一時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好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淮川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手里拿著幾張寫滿字的紙,一邊掀著門簾一邊說道,
“建墓園的人聯(lián)系好了,是縣里有經(jīng)驗的班子,材料工費都列在這里?!?
說完進來才看到周淑華的身影,點點頭打了聲招呼,“師母?!?
周淑華一愣,聽到沈淮川剛才說的那句,下意識看了幾眼那幾張還帶著點墨香的紙。
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柒柒自己早就打算給爹娘修墓了!
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涌上心頭,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嚨。
這趟出來,從尋親到翻案,再到如今這修墳立碑,樁樁件件,竟都是這個被她百般挑剔過的侄女在默默安排周全。
她心思竟這樣細密...
自己當初怎么就瞎了眼呢?
周淑華心里翻江倒海,猛地想起初見周柒柒時那股莫名的心口絞痛。
那會兒她只覺得是這姑娘惹她厭煩,是病也是氣。
現(xiàn)在回頭想想,那分明是她和老周家一脈相承的、家族傳下來的心疾!
是弟弟建邦...
不,是水生,是水生在冥冥之中,用這血脈相連的疼痛提醒她——眼前這人,是親人啊!
是她被豬油蒙了心,硬生生把這骨肉相連的暗示,當成了厭惡的憑證。
一步錯,步步錯,才讓兩人間結(jié)了這么厚的冰,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融化。
就在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