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來到皇宮的一處偏僻宮殿,??步入其中。
宮殿里燈火微昏,暖爐燒著炭火,風(fēng)吹起層層帳幕晃動,??蕩漾起一層一層水波紋路。
這里是蘭昭儀的宮殿。
此前太子說服皇帝,將蘭昭儀帶出金雀臺,??就安排住在這里寢殿。如今蘭昭儀身邊的侍女侍衛(wèi)少了一半,??不必像以前一樣,暴露于外人的監(jiān)視下。
不僅如此,??皇帝還允許姜吟玉每隔十天半個月就可以來見蘭昭儀一面。
蘭昭儀坐在床榻上,雙目閉合,燭火搖曳,??襯得她面容光鮮明麗。
侍女見到姜曜,??俯下身,??低聲道:“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蘭昭儀沒有張開眼,??緩緩開口,空曠的殿內(nèi)回蕩著她的聲音。
“今日是我女兒的婚典,??外面的一直在放焰火,??我方才也開窗看了,??焰火很是漂亮。”
這時,??蘭昭儀才緩緩張開眼:“太子不去參加婚典,來這里找我,是有何原因嗎?”
侍女自發(fā)地退了出去,將殿內(nèi)留給他二人。
姜曜走了進來,一身玄衣,??臉上夜色和燭光交織。
“我來還是想問之前那個問題,??姜吟玉是不是我的親妹妹?”
窗戶半敞,??簾幕飄飛,外面天空上綻放著絢麗的煙花。
蘭昭儀烏發(fā)被吹得飛散,笑著道:“太子,我實在搞不明白,您為何一定要弄清楚這個?你對我女兒血統(tǒng)的懷疑,究竟從何而來?”
姜曜道:“來自您的手書?!?
蘭昭儀昂首道:“我沒寫過那樣的手書,萬一那是別人偽造的呢?”
姜曜頷首,深以為然,這一次,他更愿相信蘭昭儀,想從她口中聽到姜吟玉確實是皇帝的親生女兒的話。
這樣才是姜曜斬斷妄念最好的辦法。
蘭昭儀閉了下眼,又睜開道:“柔貞是你的親妹妹,這一點毋庸置疑。”
姜曜開口道:“可姜吟玉對我說過,她不是皇帝的親女兒?!?
蘭昭儀面上的笑容漸漸僵?。骸鞍⒁髡f的?”
姜曜將她臉上的神情盡數(shù)收入眼底。
他一向心思縝密、觀察細致入微,沒想到竟然也會有一天覺得這樣礙事,讓他想要自欺欺人、騙自己姜吟玉是自己的親妹妹,都沒辦法。
姜曜轉(zhuǎn)身道:“今日我從您這里得知了確切的答案,姜吟玉確實不是天子的女兒。您放心,我不會將此事向外泄露一分一毫?!?
他欲走,蘭昭儀下榻,拽住他的袖子,皺眉詢問:“太子和我的女兒,究竟是何關(guān)系?”
姜曜平靜道:“大概比兄妹之誼多了一點別的。”
他一雙眼眸深邃,看得蘭昭儀更攥緊他的袖子。
蘭昭儀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這事能瞞住他,從他的語氣中發(fā)覺到了什么,道:“阿吟已經(jīng)嫁人了,這一門婚事我也很滿意,哪怕太子存著什么心思,也不要插手此事,可以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
姜曜垂了下眸,道:“只是嫁人了而已?!?
說完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冷風(fēng)灌入,蘭昭看著男子拾級而下的背影,細細回想,面色陡然一變――
只是嫁人了而已。
嫁了人,又怎么樣呢?
當(dāng)年蘭昭儀嫁了人,照樣被皇帝強奪進了宮。如今她的女兒長大,生得和蘭昭儀完全不一樣的性格,格外依賴皇帝的兒子。
上一次姜吟玉來探望蘭昭儀,語中流露出不想嫁的意思,被蘭昭儀勸了回去。
蘭昭儀就怕姜吟玉嫁了人,還和姜曜私下里往來……
他“兄妹”二人,關(guān)系深厚,絕對可能做這樣的事。
夜色籠罩住蘭昭儀的身影,她立在那里,眉宇浮現(xiàn)起一層擔(dān)憂。
那邊姜曜離開宮殿,步入黑暗之中。
立馬有護衛(wèi)跟上來,問姜曜:“殿下現(xiàn)在是回東宮嗎?”
姜曜看一眼月色,道:“去魏府?!?
護衛(wèi)一愣,“現(xiàn)在去嗎?”
“公主大婚,孤再去看一眼孤的妹妹。”
侍衛(wèi)道趕忙:“那屬下給您備馬!”
二人一同繞過森幽的草叢,走向燈火通明處。
一個時辰之前,傍晚時分,公主的儀仗便已經(jīng)到了魏家。
長安街上張燈結(jié)彩,紅繩系掛在樹木上,隨風(fēng)飄展。
夕陽西沉,魏家府邸,禮贊聲溢滿廳堂。
滿廳賓客人頭攢動,卻都井然有序,安靜屏住呼吸,看著那一對新人從皇宮的翟車上走下來。
帝姬國色天香,艷冶柔媚,峨峨的云鬢上一頂莊嚴的鳳冠,額間花鈿折射金燦耀眼的光芒,在身側(cè)侍女的攙扶下,盈盈走來,禮袍曳地,華麗如九天降世的神女。
廳堂內(nèi)氣氛格外的沉寂,只聽得到呼吸聲。
姜吟玉頭上雖戴著一層薄薄紅紗,卻遮不住她的容顏,反倒更增添了她的嫵媚情態(tài)。
她向魏家父母一一行禮,目光始終低垂,姿態(tài)得體,張口時,雙耳珠照夜,熠熠垂暉。
魏宰相與魏夫人,目光慈愛,趕緊讓公主起來。
滿堂爆發(fā)出熱烈的起哄聲,叫喚聲不絕于耳,送二人入洞房。
魏宗元朝眾賓客答謝示意,轉(zhuǎn)過頭來,伸出一只手,送到姜吟玉面前,示意姜吟玉搭上去、
周圍無數(shù)道目光匯聚在二人身上,姜吟玉看了一眼,到將手搭了上去,與他一同往內(nèi)室走。
如此一幕,落在外人眼中,更是郎才女貌般配的樣子。
魏宗元長松一口氣,朝姜吟玉露出笑容,慶幸姜吟玉沒在這么多人面前掃自己的面子。
一路上,賓客們賀喜聲不斷,魏宗元滿面春風(fēng),和他們道謝。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角落處
立著的一個貌美女子。
蘇婧兒黯然神傷,不顯眼地站在那里。
她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目光追隨著那對新人,抬起腳步,跟隨在眾人之后,一起簇擁那對新人入洞房。
一直到屋子前。她也想隨魏家其他人一道進去,卻被看門的婆子給攔在了門外。
蘇婧兒停下,她身后其他看熱鬧的人見進不去,都一哄而散,去酒席上吃酒。
蘇婧兒不想離開,久久凝望著那扇緊閉的殿門,聽到里面?zhèn)鱽怼罢埿吕晒倥c公主喝合巹酒”的話語,目中浮起水霧。
滿堂華彩,唯有她一人孤寂。
婆子看她不動,問道:“蘇姑娘不走嗎?”
蘇婧兒回神,趕緊笑道:“這就走了?!?
她努力不讓淚珠落下,快步往外走,說是要離開,卻沒有完全離開,一直躲在轉(zhuǎn)角處,偷偷張望著那邊的場景。
蘇婧兒等了許久,才等到魏宗元出來,見他面色極其不悅。
他手絹掩著唇,咳嗽了一聲,聲音細微。
魏三郎朝這里她所立之處看來一眼,好似沒有看見她,移開眼,與眾人交談。
過了會,他才將身邊人打發(fā)走,裝模作樣地朝這邊晃過來。
二人一見面,便是熱烈的相擁。
魏宗元打開一間廂房門,和她進去說話。
他身上還穿著禮袍,一把從后摟住蘇婧兒,道:“好表妹,婧兒,你怎么偷偷來找我了,我不是告訴過你,這幾日不能見你嗎?”
蘇婧兒從他懷中掙脫出身子,回頭道:“你說好會娶我的呢?我一直到昨日還在相信你,覺得你不會辜負我,可現(xiàn)在你和公主大禮已成,你還怎么兌現(xiàn)你對我的諾?”
魏宗元一把抱住她掙扎的手臂,聲音溫柔。
“你也知曉她是公主,皇帝的女兒。她又架子大,今日還沒和我說一句話,對我冷若冰霜,完全沒有你溫柔可人。我是不喜歡她,可我得先穩(wěn)住她?!?
“表妹,再給我一兩個月的時間,好嗎?到時候我一定將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迎入魏家?!彼裨诤逅?。
蘇婧兒咬牙切齒,“可我的孩子等得了嗎?魏宗元你知道它已經(jīng)三個月了,再等下去,我肚子都要顯懷了?!?
話帶著哭腔,從她口中吼出來。
魏宗元一下懵了,有些難以置信,被她一把握住手,放在她小腹之上。
隔著衣料,能感覺到那里小腹微微隆起。
少年反應(yīng)過來,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里面滿是懊惱,自責(zé)道:“怎么不早一點告訴我?”
蘇婧兒反問:“告訴你,你就能為了我,不去娶公主嗎?”
魏宗元現(xiàn)在腦子一團亂,沒辦法與她解釋,道:“你先讓我緩緩。晚些時候我想辦法來找你,我現(xiàn)在得出去會見賓客?!?
他推開門,帶著她一同出去,小心翼翼地張望四周。
蘇婧兒覺得可笑,什么叫晚些時候見面,那時魏宗元恐怕在和公主洞房花燭夜了吧?
蘇婧兒拽著他袖子不許他走,魏宗元沒辦法,只能又回來抱著她,像以前一樣,故技重施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