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玉搖了搖頭,“我上次給蘭家寄,前前后后也有一個月了,還是沒有收到回信?!?
這些日子來,二人一直在試著和蘭家取得聯(lián)絡(luò)。
蘭昭儀靜靜坐在那里,好一會才懶洋洋笑了笑,道:“許是路上耽擱了,阿吟放心,若你外祖得知了我還活著,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蘭昭儀又伸手,去捧姜吟玉的臉頰,道:“阿吟,皇帝這些年來不許你和蘭家聯(lián)系,實則蘭家人都是極好的,你該見見你的外祖,他一定會非常喜歡你?!?
蘭昭儀虛弱一笑,目光虛浮地看向地面。
姜吟玉見她這樣,浮起一層擔憂。
母妃雖從地宮里被放了出來,但精神時常好一陣壞一陣。
聽聞在自己不在時,蘭昭儀時常情緒低落,有時候跑到門邊,不停地搖晃殿門,讓侍衛(wèi)放她出去。
幽禁在宮中十幾年,摧殘了她的意識。
即便如今她被從地牢暗室放出來,情況也沒有改善多少。
她仍然不被允許走出這桂宮大門一步。
連女兒也只能十天半個月來見她一面。
想到這里,姜吟玉抱著蘭昭儀,撫了撫她的后背,道:“我已經(jīng)在和蘭家舅舅他們聯(lián)系了,會帶母妃出去的?!?
蘭昭儀欣慰地看向她,幫她理了理碎發(fā),道:“快到午后了,阿吟在母后這里小憩一會,睡個午覺再走好嗎?”
姜吟玉含笑應(yīng)下,午后上了榻。
帳幔低垂,蘭昭儀守在她的榻邊,和姜吟玉講了許多小時候的事。
她的聲音空靈,如那寺廟里輕靈的梵音。
姜吟玉聽著她的聲音,很快沉睡入了夢。
蘭昭儀看著女兒熟睡的面頰,輕輕一笑,替她將被子掖好,起身去吩咐小廚房,準備一些甜粥來。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踏入了桂宮的門檻,與蘭昭儀直面地撞上。
蘭昭儀后退一步,看到來人是皇帝,微微皺了下眉。
姜玄在案幾旁坐下,盯著她,一不發(fā)。
蘭昭儀道:“陛下有什么事,快說吧。”
姜玄道:“你日日住在桂宮,恐怕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今太子和柔貞之間的流,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
蘭昭儀疑惑:“我女兒和你兒子?”
“是我兒子和你的女兒,他們之間有了一些不一般的關(guān)系,讓我十分的苦惱?!?
姜玄撫了撫額頭,看向蘭昭儀,張了張口,仿佛難以啟齒,好半晌才道。
“朕今日來是想問你,阿吟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蘭昭儀一愣,“什么?”
“其實阿吟和朕一直都不像,她小時候朕還沒有多懷疑,她越是長大,朕在她那張臉上,越找不到一絲和朕像的地方……”
姜玄道:“阿吟是你懷胎七月生下來的,朕一直懷疑你當初隱瞞了月份,買通了太醫(yī)來誆騙朕”
說到一半,姜玄給自己倒了盞茶,聲音陰沉。
“蘭惜,告訴我阿吟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蘭昭儀沒回這話,
反問:“你說,太子和阿吟之間關(guān)系不一般?”
姜玄手撐著額頭,道:“朕從得知這件事后,心里就一直絞著,其實一些端倪早就可以發(fā)現(xiàn)了,這二人時常走在一起,關(guān)系比別的兄妹都近。他二人間生了不該有的情愫?!?
蘭昭儀滿臉詫異,上前質(zhì)問皇帝:“為何不早點告訴我這事?!?
姜玄緊緊握著茶盞,掌心用力,幾乎捏碎,忿然一拍,起身道:“朕其實早就知曉她的身世有端倪,暗中調(diào)查過一二,她就是你和你前一任夫君生的吧?也就你還在揣著明白裝糊涂,還在騙朕!”
蘭昭儀道:“姜玄,你和你兒子一樣都瘋了,柔貞就是你的女兒,是大昭的公主,怎會有假?”
她上前一步,道:“柔貞都告訴我了,你下雨時暴怒,總喜歡拿鞭子抽她,從頭到尾你根本將柔貞當過你的親女兒!”
姜玄搖了搖頭:“蘭惜啊,你還在狡辯。”
二人的爭執(zhí)聲越來越大。
帷帳內(nèi),姜吟玉從夢中醒來,聽到外頭的爭執(zhí)聲,撈起帷帳下榻。
她還沒看清眼前發(fā)生的景象,只聽“嘩啦”一聲,蘭昭儀被推搡到那博物架上,上面的梅瓶統(tǒng)統(tǒng)砸了下來。
姜吟玉赤足下榻:“母妃!”
下一刻,那博物架也轟然倒塌。
千鈞一發(fā)之際,姜玄奔上去,抱住蘭昭儀,身子護在她身上。
巨大的喧嘩聲響起,姜吟玉奔過去時,博物架已經(jīng)完全倒塌,她揚聲道:“來人!”
殿外宮人推開門,跑了進來。
地上花瓶碎了一地,姜玄和蘭昭儀倒在那里,周身盡是尖銳的碎片。
而二人中間,匯聚了一汪鮮血,有一道血水流了出來。
那汪血水越涌越多,姜吟玉大驚失色,走上前,去檢查二人有沒有受傷。
那血水是從蘭昭儀手臂上流出來的。
姜吟玉撈起她的袖口一看,一道道猙獰的舊疤痕映入眼簾,仿佛是刀割下,又像是碎片劃傷留下的。
這只手臂露出來時,姜吟玉手一下捂住唇,眸子蓄淚,不敢置信地看向蘭昭儀。
蘭昭儀被姜玄護著,并無大礙,慢慢坐起身,見姜吟玉正盯著她手臂,上面是她這些年來割腕自殘的傷疤,連忙將袖口放下。
蘭昭儀輕聲道:“是之前不小心劃傷的?!?
姜吟玉淚珠一顆一顆掉落,“劃傷的嗎?”
她再次上前去,撈開蘭昭儀的袖子,這次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一只碎片插進了蘭昭儀的手腕,血水蜿蜒流出,浸透了遍布在這只千瘡百孔手臂。
姜吟玉心隱隱抽痛,伸出手擁住她,扶她起來,到床榻邊坐下。
沒多久,太醫(yī)提著藥箱進來,給蘭昭儀包扎傷口。
皇帝就立在一旁,不停地嘆氣,面露愧疚,和蘭昭儀道歉。
姜吟玉讓人皇帝先離開,皇帝不肯,好半天見蘭昭儀冷冷地看著他,才嘆息一聲。
“朕先走了?!?
皇帝一走,姜吟玉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著蘭昭儀,貼在她耳邊道:“母妃,我一定會帶你出宮的?!?
蘭昭儀側(cè)過臉,定定地地看著她。
姜吟玉眼里淚珠晶瑩,撥開她的袖子,
道:“我會帶你去西北,去見外祖父,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蘭昭儀笑了笑,道:“母妃不想出宮,只想在宮里陪著阿吟。你不用勉強自己,這事你也沒有辦法?!?
少女嫻靜的臉頰低垂,良久道:“我會有辦法的,母妃你相信我?!?
“什么辦法?”
姜吟玉含淚笑了笑,讓她不用擔心,蘭昭儀也不再問她。
之后姜吟玉服侍著她歇下,親自喂了她湯藥,看著蘭昭儀闔目睡去。
一直到她入睡后,姜吟玉才敢卷起她的衣袖,手慢慢撫上了那些凹凸不平的傷疤。
傍晚時分,皇帝差了宮人來,催促姜吟玉離開桂宮。
姜吟玉不想走,不愿意離開蘭昭儀,坐在昏暗的帳子中,看著母妃的側(cè)顏。
宦官催促:“公主,快走吧,時辰到了?!?
姜吟玉道:“我想等我母妃醒來,和她說一兩句話再走不行嗎?”
宦官搖了搖頭,“這是陛下的命令?!?
姜吟玉咬了咬唇瓣,擦干凈淚珠,依依不舍地從床榻上起來,幾步一回頭,看向床榻。
傍晚的冷風(fēng)吹拂,姜吟玉出了桂宮,行走在縵回的長廊上,衣裙被風(fēng)吹得翩飛。
那些盤繞在蘭昭儀手臂上的傷痕,也好像出現(xiàn)在了姜吟玉手臂上一樣,每一道都讓她痛徹心扉。
她無法想象蘭昭儀在宮中過得是何日子,也無法原諒皇帝對母妃做的這一切。
她一定要帶母妃出宮。
少女眸光濕潤,水波瀲滟,淚珠一滴一滴掉下桃腮。
她擦去眼角的淚,目不斜視往前走。
白露聽問道:“公主說能帶昭儀娘娘回西北,是何法子?”
姜吟玉沉默不語,指尖攥緊了手心。
起初她的想法,是先和河西蘭家人聯(lián)絡(luò)上,用蘭家在河西一帶的勢力,去與皇帝交涉,讓皇帝做出讓步。
可她無數(shù)次派人出去遞信,那些信都石沉大海。
這一刻,姜吟玉明白了,定皇帝在暗中動手腳,截下了她的信和蘭家人的信。
只要皇帝活著一天,他就永遠不會允許蘭昭儀逃出這座囚籠,也不會許姜吟玉離開他的控制。
至于有何能帶蘭昭儀出宮的法子……
姜吟玉腦中忽然闖進來一個念頭。
那個的念頭一浮起,她腳步停了下來。
像是天意使然,她看到遠方長廊盡頭,轉(zhuǎn)角處立著一道男子背影。
他在那里立了許久,轉(zhuǎn)過身來,與姜吟玉目光在空中相接。
那雙湛藍的眸子,澄澈碧藍,猶如海子。
姜吟玉立在原地,看彌舒一身玄袍,朝她走了過來。
風(fēng)吹得他衣袍翻涌,他走上前來,唇角輕勾。
“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柔貞公主,彌舒正有一些話,想要和公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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