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看完所有的信,??將它們收好,之后走向自己的汗血寶馬,翻身而上。
雪色加深,清霜落肩。
他雋美的面容上也是一片冷霜,??透著冷沉,??雙腿一夾馬肚,??策著馬往前走去。
太子從收到那封信后,??情緒就不太對,然而太子不開口,士兵們也不敢去問,??紛紛上馬,??跟隨在后。
在清晨時分,頭頂?shù)脑律邞視r,??大昭的兵馬急速南下。
一重一重的鐵蹄,??踏過霜草,??以雷霆萬鈞之勢,馳騁而過,??留下一地踐踏成泥的草葉。
戰(zhàn)場上局勢千變萬化,??太子與吳王爭奪巨鹿河畔,大戰(zhàn)極其慘烈。吳王先前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才奪下巨鹿,??不愿戰(zhàn)敗退兵南下,??幾乎殊死搏斗。
雙方各有得失,從清晨廝殺直傍晚。
夜晚時分,大昭突然發(fā)起猛攻,??吳軍后線又傳來消息,??說,??太子帶了一只精銳部隊,??直接繞道巨陽古原,像是要去打淮陽王的封地。
六國聯(lián)盟,淮陽王是其中關鍵一環(huán),提供后防的兵器。
這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止是吳王,大昭的將領們也始料未及。今早之前,太子給定下的計劃,還是和吳王爭奪巨鹿河。
是那些從長安寄來的信,讓太子改變主意。
原野上霧氣彌漫,夜色深深,太子勒馬,看向下方一望無際的原野。
崔副將跟上來,口中呼出白氣:“殿下,已經(jīng)行了一天一夜的路,您休息一會?!?
姜曜回首,看向身后的軍隊。這些士兵由他調教出來,都是精銳之師,連夜趕路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尋常之事,此刻眾人臉上毫無疲倦之色。
姜曜道:“無事,繼續(xù)行軍。”
“可殿下您的身子……”
沒等崔副將說完,太子已經(jīng)走到到軍隊前,下達軍令。
士兵們嚴陣以待,氣氛凝住,聽太子講話,等到最后那句“出發(fā)”的命令一出,軍隊頃刻如泄洪的洪水一樣奔出,流下原野。
姜曜策馬揚鞭,一旁崔副官跟上,關切道:“殿下何須如此急切?夜里行軍,多有不便,可徐徐圖之?!?
姜曜只淡淡掃他一眼,崔兆便僵硬如塑,不敢再說話。
姜曜的聲音如寒霜一樣冰涼:“南方的戰(zhàn)線,盡快穩(wěn)住越好,十日后,我得回長安一趟?!?
十日。
這個天數(shù)一出,崔兆立馬面色微變,道:“殿下,十日之期,實在太短?!?
一場戰(zhàn)役少說也會耽擱上兩三天,用十日去穩(wěn)住大部分南線,何異于癡人說夢?
“殿下何事這樣著急,不能再等等嗎?”
姜曜搖搖頭,呼出一口霧氣。
今日長安送給他的信上說,公主準備自請去和親,姜曜看到信的一瞬間,做好了決定,他要趕在使臣團離京之前,回長安一趟。
所以今日,他直接舍棄了原本攻城計劃,開始打快仗。
雷霆過境,越快越好。
此仗艱險,他沒有選擇,必須贏下。
姜曜不再和崔副將交談,揚鞭馳向遠方。
幾里之外,淮陽王軍帳處在黑暗中。
當昭軍第一只點燃火苗的箭,射向淮陽王軍帳時,大戰(zhàn)徹底打響。
大雪漫漫從天上落,士兵揮□□,血色潑灑。這四周徹骨的冰寒,猶如一條毒蛇攀爬上每一個人的脊柱。
昭軍在大雪中推進戰(zhàn)線,一日之后,占領敵軍軍帳,生擄淮陽王。
此戰(zhàn)大獲全勝,之后太子稍作休整,就再次帶兵往南。
風霜如刀催,士兵們連夜趕路,重重的大雪,壓在每一個人身上。
姜曜晝夜疾馳,在某一日夜里,打完一仗,回軍帳休息時,捂著唇重重咳嗽了下。
他的肺部猶如灼燒般疼痛,每咳嗽一聲,都有濃重的血腥味往上涌。
他將手拿開,見掌心中央出現(xiàn)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姜曜盯著掌心,看了有半晌,才面無表情地抽出帕子,將血跡擦干凈。
他并未將此事告訴任何一人。
他的面色越來越靜,不與軍中任何人交談,白日行兵,夜里也行兵,只有在偶爾休息時,才會坐在燈下,將那些信件拿出來,一封封翻看。
屬下們進來稟告消息,也常常見太子坐在燈燭后,他藏匿在黑暗中半張臉,幽暗森然,異常冰冷,讓人為之膽寒。
一連行了三四日,這日,夜間過半,姜曜出了帳子,對崔副將道:“行軍吧?!?
崔副將道:“殿下不可!”
姜曜拉來自己的馬,話語干脆:“去通知你的部下?!?
崔兆看著太子的身影,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去想太子真的是瘋了,
他們一路往下,五天內,解決了淮陽王,向南收復了十幾座城池,要么這樣的行軍速度,已經(jīng)是極限,太子居然還要繼續(xù)。
他到底在趕什么?
崔兆連忙追隨上去,對姜曜道:“殿下,您還負傷在身?!?
姜曜抬起頭,遠方天空,一輪稀薄的紅日升起。
“今日是二月初五,我會在初九的清晨,返回長安,那時得確保收復回南線的一半城池?!?
崔兆搖搖頭:“殿下,這趕不及?!?
南方的城池之所以能收得這樣快,還得因為太子的威名遠揚,有些城池聽說太子親征,幾乎不戰(zhàn)而降。
可太子再如何行兵,那也無法趕在十日之內,收復一半南線。
可君命難違,崔兆看太子神情,也不敢違逆,繼續(xù)跟上,帶大軍往南。
雪一連下了好幾日。
當士兵在南放浴雪作戰(zhàn)時,長安城大昭皇宮里,卻歌舞升平,一片靡靡之聲。
皇帝邀請官員入宮,為明日的送別宴做準備。
宴席上舞伎獻舞,樂聲喧囂,市價千金的紫檀木作了木炭,丟進爐子里燒火,夜明珠高高懸于頂,充當照明的燈燭。
從太子離開后,皇帝便如同脫了籠的虎狼,又恢復了從前奢靡的作風,肆意地揮霍,今夜的宴席很快變成了紙醉金迷的聲色場。
絲竹聲悠悠,飄到了未央宮。
姜吟玉坐在窗下,將兩扇窗戶向外推開,看煙火在夜幕上升起。
那火光如天上仙界,是山水銀河,倒映在她澄澈如溪水的眼眸里。
窩在她懷里的小貓翻了個身子,姜吟玉手撫摸它的后背,道:“明日我就要和父皇表明去和親的意愿了,到時候要不要帶你一塊去?”
姜吟玉抱著貓兒,放到案幾上,看它無憂無慮的樣子,輕輕笑了下。
剛剛那番話,不是說給貓兒聽的,更像是自自語。
姜吟玉坐在冰冷的大殿中,覺得一種孤寂感從心中來。
她準備去和親的事,除了白露,旁人一概沒有告訴。
在白日,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可只有在夜晚,一個人獨處時,她才會流露出些許脆弱。
姜吟玉抱膝坐著,靜靜環(huán)顧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像是在做告別,再看最后幾眼。
一時間,她想到西北惡劣的氣候,對貓兒道:“我不帶你走,將你留給皇兄好了,你也喜歡東宮,是嗎?”
貓兒朝她搖了搖尾巴。
姜吟玉淺淺一笑,揉了揉它的腦袋,之后穿鞋下炕,走到衣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