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架子上那一套紅色的羅裙,手撫摸上去。
明夜,她就穿這件裙子出席
她指尖劃過懸掛的玉環(huán)明珠,珊珊作響,衣裙間的金箔,折射出明滅的光亮。
這是她最漂亮的一套衣裙,然而她大概此生只會再穿最后一回了。
一粒雪花隨風(fēng)飄進(jìn)屋內(nèi),姜吟玉抬起頭,入目就是天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她將頭靠在衣架上,伸出指尖,觸上飛來那一片晶瑩的雪,想到了自己在外親征的皇兄。
“哥哥?!?
她喃喃自語,不知南方雪下得大不大,有些擔(dān)憂他的安危。
姜吟玉低下頭,將那只特地為他求的護(hù)身符拿出來,放到案幾上。
做完這一切,她臉上的神情松下來,只等待明日的到來。
窗外的雪下得越發(fā)大,姜吟玉上榻休憩。
與此同時,幾百里外的原野,夜色下。
一隊十幾人的騎兵奔馳北上,他們披星戴月,晝夜疾馳,穿行濃霧之中,清寒的雪光落滿了周身。
他們要馳向的地方,是長安。
長風(fēng)縱起,原野上草葉一夜變得枯黃。
一日過后,傍晚時分。
長安城,古老的皇宮,佇立在融融月色中。
為西域使臣團(tuán)準(zhǔn)備的送行宴,在建章宮舉行,請來了諸多達(dá)官貴人。
宴席上,一隊隊使臣團(tuán),入殿拜見皇帝,向這一個月來,皇帝的熱情款待,表示感謝。
聲樂喧鬧,燈火輝煌。
酒過三巡,北涼王子從賓客座位上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單膝下跪,懇請皇帝賜予他一位公主。
繚繞絲竹聲中,皇帝端坐上首,長冠玄袍,俯視著下方的眾人,等喧鬧聲散去了,才端著聲音,問:“王子是否是真心?朕如何鑒別?”
彌舒垂首笑道:“北涼愿意與大昭達(dá)成盟友,此后每年進(jìn)貢金銀千萬,如若大昭在西北需要援兵,北涼一定相助?!?
皇帝頷首,早就私下與彌舒達(dá)成了共識,這會順著他的話,繼續(xù)道:“如此甚好,北涼王子誠心可鑒,朕自然
愿意與北涼結(jié)盟?!?
立在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見此,揚(yáng)高聲音:“宣公主覲見――”
同一時刻,一側(cè)涌出來幾位官員,齊齊跪下,道:“殿下,和親一事,太子說過等他回來,再作商議!”
皇帝皺眉道:“太子還需要三四個月才能回來,那時北涼王子已經(jīng)走了?!?
一旁珠簾之后,姜吟玉聞抬起頭,雙目透過剔透的珠簾,觀察著殿內(nèi)的場景。
今日站在這里的,本該是丹城公主,然而姜吟玉與她達(dá)成了約定,等會由姜吟玉出場,接受圣旨。
她在等待最合適的時機(jī)出去。
皇帝的聲音莊嚴(yán)肅穆:“朕金口玉,答應(yīng)了北涼王子的話,不能收回成命,這么多外邦人在,豈能由你們說不行便不行?”
周圍一片附和聲,那些西域首領(lǐng)道:“君無戲,大昭做主的是皇帝,那輪得到你們這些做臣子的說三道四?”
還有人道:“哪怕太子現(xiàn)在回來了,也不能說改就改,不然大昭還有無誠信可?”
皇帝點(diǎn)頭稱是,道:“朕的圣旨已經(jīng)擬定好,不可更改,來人,宣西涼王子,與朕的――”
姜吟玉聽到這話,手挑起珠簾,準(zhǔn)備出去。
這時,對面簾幕晃了晃,突然露出安陽公主的側(cè)顏。
安陽公主走出來一步,帷帳飛揚(yáng),她正要開口說話,一只手從簾幕中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巴,將她拽了回去。
“松開我,唔……”
簾幕晃動如漣漪,那里的動靜,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片刻后,安陽公主掙扎出來,“父皇――”
她還沒說完,姜吟玉清亮的聲音響起:“父皇,女兒愿意去北涼和親!”
話音一落,眾人目光轉(zhuǎn)過來。
座上首的皇帝,辨認(rèn)出說話的是誰,面色陡變,轉(zhuǎn)過頭來。
一穿火紅羅裙的女子,從珠簾后款款走出。
周圍安靜了下來,聽不到一點(diǎn)聲息。
眾人只見柔貞公主披華裙而出,她云鬢挽就,發(fā)間步搖流蘇搖晃,深紅裙裾上以金色的絲線交織繡出繁復(fù)花紋,裙擺逶迤拖地,金光燦燦。
隨著她的走近,眾人甚至能聽到裙裾曳地,發(fā)出的沙沙聲。
她走到彌舒身旁,躬身跪拜,燈燭打在她身上,映照著她明麗面容,耀眼奪目,猶如明珠。
滿堂的寶氣華光,隨著她的出現(xiàn),都好像暗淡下去,失了光彩。
眾人有許久沒見到華穿服的柔貞公主了,差點(diǎn)都快忘記了,昔日美貌的公主,是如何的驚動四座:一曲袖舞,引得殺伐果斷的衛(wèi)侯為之失態(tài);行宮驚鴻一面,讓魏家三郎一見傾心。
如今,更引得其皇兄,枉顧世俗教化,冒著天下的罵名,也要護(hù)著她。
禍水絕色,當(dāng)是如此。
皇帝面容緊繃,一下坐不住,揮動袖子,讓人將公主帶下去。
姜吟玉雙袖垂下,額頭觸地,行大禮,清亮的話語一字一句在殿中響起。
“女兒愿意遠(yuǎn)嫁北涼,成兩國之誼,促兩國結(jié)盟?!?
“閉嘴!”
皇帝不顧外人目光,撩起袍子,走下臺階,面色發(fā)白:“柔貞,你在胡亂語什么?快將你的話收回去!朕當(dāng)做沒有聽見!回你自己的宮殿去!”
“來人,將公主帶下去?!?
姜吟玉看著皇帝,云鬢上步搖垂下,如流光落在她臉頰上。
她雙唇染丹朱,開口道:“女兒說想要去……”
這一句話,被殿外的嘈雜聲打斷。
有宮人從殿外奔進(jìn)來,踉踉蹌蹌跪地,指著外面,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皇帝以為出事了,急切問:“太子怎么了?”
隨著這話落地,殿外稟告聲也傳進(jìn)來:“太子回朝!”
聲音一重一重,如流水散開。
“太子回朝!”
“太子殿下入殿!”
皇帝詫異,姜吟玉難以置信,轉(zhuǎn)過頭去,步搖珠子打在臉頰上,一片生疼。
她眼眶睜大,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一道男子漸漸出現(xiàn)的身影。
再對上太子居高臨下俯視的眼神時,姜吟玉察覺出不妙,猛地轉(zhuǎn)身,長身跪拜,道:“父皇――”
太子已然入殿,大步徐行,一身銀色的盔甲還沒有褪下,玉冠束發(fā),俊美i麗至極,令人不敢直視。雖然趕了一天的路,卻全然沒有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
姜吟玉感覺到身側(cè)一道暗影投下,控制住自己微抖的手,聲音清脆婉婉:“父皇,女兒愿意去西北和親!”
同一時刻,太子在姜吟玉身邊跪下,不疾不徐道:
“父皇,兒臣想要將妹妹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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