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一個字不落傳入姜吟玉耳中,她低下頭,面容隱沒在面紗后。
阮瑩的話在她耳畔響起,“無事的,我們很快就進城……”
姜吟玉手扶著牛車,豎起耳朵去聽那些人的議論聲。
“你如何知曉的?”
“北戎和大昭在前線打仗,他們的將領(lǐng)當著大昭士兵的面放話,讓他們交出公主。說公主是太子的女人,出嫁過不止一回,不如也送給他們北戎玩玩,問太子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這話一落,四下一片騷動聲。
“太子回什么了?”
“能怎么回?都欺負到頭上了,聽說太子那日直接將那將領(lǐng)活捉親自斬了。”
姜吟玉眼睫顫了顫,望向自己沾滿泥塵的指尖,沙啞的聲音問:“公主如今在哪里?”
眾人被這聲音打斷,尋說話聲方向看來,見說話者滿面塵土,衣袍破舊,對這女子也未生出狐疑,只道:“去東邊了吧?!?
姜吟玉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流民很快又被旁的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
隊伍堵在這條擁擠的鄉(xiāng)間小道上,許久也沒有前進的跡象,人吵里起了騷亂:“怎么回事啊,前面怎么還不動?”
遠方出現(xiàn)一道官兵的身影,那
人手持長矛,策馬來驅(qū)趕來流民,“不得往前!回去!酒泉郡不開城門,不許放任何人入內(nèi)!”
一石激起千層浪。
官兵面部遮著擋風(fēng)的黑布,鷹目一掃質(zhì)問的人,道:“上面下的命令,北邊來的流民一概不收!逃荒者身上帶了霍亂疫??!”
官兵沿著人潮策馬,高聲傳達命令:“酒泉郡不收流民!爾等速速回北方!”
他回來經(jīng)過阮瑩身邊,阮瑩高聲質(zhì)問:“怎會不收難民?這是蘭家下的命令嗎?”
“蘭家老爺病倒,如今酒泉郡歸楊大人管,他說不能放一個人進去!”
旁側(cè)年邁的老人走出一步跪下磕頭道:“官兵老爺,求求您放我們進去吧,我們一家老小已經(jīng)走了幾天幾夜了?!?
那官兵勃然大怒,見在老人的慫恿下,越來越多的流民跪下,頃刻隊伍就如草偃倒一片,他將長矛直接往老人后背插去。
一個眨眼的功夫,那老人后背涌血倒在了田野里。
官兵吼道:“誰還敢鬧事!”
周圍人撲上來哭嚎,流民連日來壓抑的情緒被這一幕引爆。老人的兒子掏出手中匕首,直接往官兵的馬刺去!
眾人前仆后繼上來,去搶奪官兵的馬匹,很快便將那官兵撞倒在地。
停滯許久的流民隊伍,再次往前涌動。百姓前仆后繼,如餓狼般奪路奔向城門,踩踏聲、驚慌的叫聲響起。
載著阮瑩的牛車也動了起來,姜吟玉從變故中抽出思緒,隨著車跑起來。
厚重的城門需要十個男人推動才能打開,“轟隆”一聲,姜吟玉看到城門緩緩向兩旁打開。
一隊整裝待發(fā)手持長弓的官兵策馬奔出。
城門之上,楊晃楊大人立在那里,俯看著下方,聲音如一支冰冷的箭穿梭過灼熱的空氣:“酒泉等河西四鎮(zhèn),不收流民!”
“膽敢闖城者,殺無赦!”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傳來,人群往回奔走,猶如山崩地裂。
姜吟玉從沒見過這么多的血,赤紅色雨水的飄落,讓她腹中升起一股反胃感,幾乎頭昏目眩,她強撐著隨眾人轉(zhuǎn)過身奔走。
前夜北戎人斬殺流民的一幕,在這片土地上再次上演。有人逃跑,有人被一箭刺穿胸膛,有人精疲力盡倒下。
不知多久,姜吟玉頹然癱坐在山坡上。
身后是長煙落日,一座城門緊閉,而遠方天的盡頭,是狼煙濃濃升起的烽火臺。
婦女孺童的啼哭聲傳來:“河西不要我們了……”
姜吟玉聽到這哭聲,身影冰冷且僵硬,回首望著那緊閉的城門。
她喉嚨一陣癢意,抑制不住重重咳嗽,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直到身前草葉上出現(xiàn)了星星點點的幾滴血,她咳嗽聲戛然而止。
天轉(zhuǎn)灰,風(fēng)雨欲來,姜吟玉突然打了一個寒顫,雙手緊緊扼住自己的喉嚨。
她知曉,自己是染上時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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