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爾雅手中捏著針線,正往衣擺處縫制最后一顆銅扣,耳邊倏地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著幾分不耐。
她并未抬頭,而是輕輕拽了拽線頭,這才溫聲開口:“你回來得正好,西北天冷,我替你……”
陳明安看著滿桌的東西,當即皺了眉頭。
這些活計,明明是底下下人該做的雜活。
這個宋爾雅不緊著學京中的規(guī)矩,只在這些縫縫補補上下功夫,骨子里分明還是鄉(xiāng)野婦人,哪里配做陳家的主母?
怒火燃起,他開口的話盡是不耐:“雅雅,說到底,你如今也是五品宜人了,這些東西讓丫鬟來收拾也就是了,哪里還用得著你親自動手?”
他語氣中的嫌棄毫不掩飾,視線落在宋爾雅身上。
“你總得好好收拾下自己,整日里跟著老媽子似的,傳出來,別人只當是我陳家苛待了你,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你要是覺得如今府上這些丫鬟婆子不舒心,便早日找個人牙子將她們打發(fā)了,再挑合心意的,何必這般親力親為?!?
宋爾雅的動作微微一頓,眼底的柔順漸漸消散。
并非是她嫌府上的丫鬟婆子不盡心,而是老太太看不慣她們,又想著故意磋磨自己,這才叫自己事事親自動手。
至于這衣裳,是陳明安從前時常將自己的手藝好掛在嘴邊,自己才想著在離開前再替他做一次衣裳,也算是答謝他這么多年對自己、對思舟的照顧了。
她深吸一口氣,低聲辯解:“府里的丫鬟要伺候母親,思舟也需人照看,這些活我自己做慣了,不打緊的,再說……”
“再說什么?”陳明安打斷她,語氣陡然沉了下來,“我說的話你聽不懂?”
“讓你別干這些下人的活,你就照做!還有,日后少出門,外頭那些風風語還不夠丟人?你安分守己待在府里,別再給我惹事,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宋爾雅抬起頭,眼底滿是錯愕。
她自始至終什么都沒做,怎么到了他嘴里,倒成了自己的錯?
“我沒有惹事……”
“不是你是誰?”陳明安冷笑一聲,顯然不信,“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不愿我娶嫣兒?除了你,還有誰會故意散播這些閑話毀我名聲?宋爾雅,我勸你識相點,別以為有個誥命就能無法無天。”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紙。
粗糙的麻紙上,字跡潦草歪斜,墨漬還暈著,顯然是寫得急了。
“立休書人陳明安,系西北軍參將,因妻宋氏……性粗鄙,不守婦道,不堪為正室……”
后面的字還沒寫完,可陳明安想要休妻的心思卻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
陳明安的聲音陰冷:“你要是乖乖聽話,等我從西北回來,便還給你留個體面,你依舊留在陳家,做妾也好,做個管事嬤嬤也罷,至少能守著思舟,可你要是再敢在外頭生事,或是對嫣兒不敬,這休書我立馬寫完,到時候你一個下堂婦,無論去哪里,還能不能有口飯吃,可與我無關(guān)?!?
“至于思舟,你日后也不能再見?!?
宋爾雅緩緩彎腰,將地上的休書撿了起來。
她并不在意到底會不會拿到這休書,可叫她不能見思舟,是萬萬不行的。
她看著那些潦草的字跡,每一筆都透著嫌棄,原來這么多年的搭伙過日子,在他眼里,竟只值這半張潦草的休書,只值一個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