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地室的,只知道腦子混沌沌,第二日醒來,在院子的某間房間。
昨晚說的話是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她也說不清楚,但怕是真的,如今回想起那些尸體,還是能引起一陣陣反胃。
還有那把握在季玉澤手上的刀,沾滿血,令人恐懼。
扶月看得出季玉澤對自己感情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太可能會把刀對準(zhǔn)她。
哭是扶月發(fā)泄情緒的一種方式,不然她也會瘋的。
她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那一刻孤立無援,手足無措,害怕到幾乎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可怕又如何,只能面對。
扶月深知不能忽視,是以,在見到地室里滿是尸體時,并沒有轉(zhuǎn)身就走,而是選擇直面。
因為她知道如果任由季玉澤這般瘋下去,自己怎會好過?
扶月從床上下來,環(huán)視一遍房間,他不在,她坐到房間木桌旁平復(fù)心情,看著窗外風(fēng)過花落。
一刻鐘后,扶月踏出房間,耳畔傳來琴音。
循著聲源,她慢慢往院中走去,一珠簾傾瀉,簾后,有人曲坐撫琴,指尖起起落落間琴音細(xì)細(xì)流淌。
由于聽過季玉澤彈琴,扶月確定簾后之人不是他,聽了一會兒,開口:“你是何人?”
琴音停,紅衣男子緩緩站起,撥開珠簾,露出一張染著笑的臉:“你便是昨夜闖入我院子的人啊。”
她聽得一頭霧水。
紅衣男子走過來,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似在打量,忽問:“你喜歡季玉澤?你喜歡那個瘋子?”
聽到瘋子二字,扶月下意識蹙眉,沒回答對方的問題:“他去哪兒了?”
“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奔t衣男子微挑眉梢,側(cè)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細(xì)白如女子般的手指抬起,玩弄著簾子上的珠子。
扶月無奈,木訥地說:“嗯,我喜歡,你可以回答我了罷?”
得到答案,紅衣男子大笑,身子一顫顫的:“你居然喜歡那瘋子,真稀奇?!?
“麻煩你回答我?!彼囍鴱埬?。
觀察力極好的紅衣男子大概看得出扶月已不耐煩,斂了斂笑:“他出去了,待會兒回來,你在此處等他便是?!?
話畢,他好像對她不感興趣了,松開手中的珠子,打算離開此處,尋找別的樂子。
扶月叫住他,很是疑問:“你,你為何喚玉奴瘋子?!?
玉奴。紅衣男子猜她口中的玉奴應(yīng)是季玉澤,停下了腳步,轉(zhuǎn)回頭,反問:“你很想知道?”
確實好奇。扶月點點頭。
紅衣男子倚著漆紅圍欄坐下,說起以往的事,眉間不受控制地一跳,他和季玉澤相遇是意外。
那時候自己還被對方嚇得夠嗆。
季玉澤六歲失聰,季明朗這般好強(qiáng)之人,怎會那么快的接受這個事實,剛失聰那幾年時,他到處尋名醫(yī),妄圖治好。
在季玉澤九歲那年,有人道盛州出現(xiàn)一隱世名醫(yī),傳聞妙手回春,治好了不少人。
但名醫(yī)素有風(fēng)骨,不愿離開此處。
名醫(yī)不肯到京城,季明朗便攜季玉澤來,殊不知半途遇見朝廷在逃欽犯。
朝廷在逃欽犯不止一人,皆是江湖高手,
季明朗只是來尋醫(yī)看病,沒帶多少人來。
沒多久,小廝全被殺。
若是想活下來,他明白必須得盡快得到盛州官員的援助,可攜著季玉澤目標(biāo)太大,行動也不方便。
說不定兩人都會沒命。
無奈之下,季明朗將九歲的季玉澤放到了離林子不遠(yuǎn)的荒廢義莊,囑咐別亂跑,自己引開在逃欽犯的同時,直奔盛州。
義莊前一月還是有人打理的。
但自打理義莊的老頭兒死后,便荒廢了,加上天氣炎熱,尸體發(fā)臭生蟲。
季明朗身受重傷趕到盛州,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暈倒過去了,待他醒來已是兩日后。
紅衣男子就是在那兩日的最后一日認(rèn)識季玉澤的,他當(dāng)時年紀(jì)與對方相仿,被瘋子叔父誘引到義莊,扔下了。
雖說習(xí)以為常,但紅衣男子還是略怕。
那時候季玉澤在義莊已待了一日一夜,衣裳稍亂,精致的小臉很是蒼白,面無表情,第一眼看過去竟有點兒像小鬼。
等確定季玉澤不是鬼,紅衣男子才敢上前,義莊散發(fā)著惡臭,尸體腐爛不已。
義莊懸掛著的破布時不時還被熱風(fēng)吹起,似冤魂索命,他鼓起勇氣問:“你不覺得臭嗎?”
季玉澤沒有回。
紅衣男子鍥而不舍地說了好多話,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直到后面方知道他是個聾子。
就這樣,他們與那些尸體日夜相對,漸漸地,紅衣男子也麻木了,盡量當(dāng)尸體不存在。
第三日一早,季明朗攜人騎馬來義莊,接走了季玉澤,順便遣人也把他帶回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