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長長的青絲一半披在雪白頸后,一半垂至肩前,順著鎖骨凹凸微起輪廓,臉色如梅,可用嬌艷欲滴來形容也不為過。
容顏十分具有欺騙性。
扶月系腰帶的動作一停,雙眸睜得大大,怔怔地看著床榻方向,喉嚨止不住地咽了咽。
該說些什么呢,她不知道,心中無數(shù),這完完全全是個意外,接著,將鍋甩給李忠林。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酒后誤事。
扶月憋了許久,一個字也蹦不出,季玉澤從容不迫地起身,窄瘦的腰身瞬間入她眼。
下一秒,扶月下意識地捂住雙眼,腰帶墜地,她默念,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啊。
期間扶月掀開眼皮,透過指縫瞄了一眼,他怎么那么快穿好衣裳了。
她又垂下眼簾,大腦放空地望著地上。
片刻安靜之后,季玉澤不知何時走到扶月面前,彎腰撿起那條腰帶,然后輕輕地拉下她雙手,嗓音很柔。
“月月,你姐姐現(xiàn)在在悅梨院。”他手法嫻熟地替她系好腰帶。
“昨日,謝謝你了。”扶月略濉
這個扶月是記得的,有些人喝醉酒會忘記發(fā)生什么,偏偏她不是那種人,清醒過后,記憶反倒愈加清晰。
昨日一幕幕猶如皮影戲般地重放。
如今,扶月有點兒不敢直視季玉澤這張臉了,從眼睛、鼻子、嘴巴、下巴一直向下,逐一踩了個遍。
說實話,誰要是敢踩她的臉,自己非得把對方大揍一頓不可。
踩臉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可瞧季玉澤的樣子貌似不是很介意,回想起他昨日的反應(yīng),一聲一聲地喘著,沒有出手阻止。
好像還有點兒甘之若飴的傾向。
扶月忐忑了,無論如何踩人臉的是她,總得做些什么才可以罷。
不對,扶月發(fā)現(xiàn)自己的重點又歪了,重點應(yīng)該擺在該如何揭過再一次上了季玉澤的事情上,不然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切又回原地了。
季玉澤不發(fā)一,只靜靜地瞧著她,仿佛在等一番說辭。
窗外鳥兒啼叫,房間敞亮,昭示著時辰不早,扶月估摸著扶媛醉酒也快要醒了。
“抱歉,昨日我喝醉酒,不小心冒犯了你,還望、還望不要放在心上,就此揭過,當(dāng)什么事也沒發(fā)生罷?!?
辭語氣禮貌疏離,似乎要再次劃清界限。
如今,她是真的連玉奴二字都不肯喚了。季玉澤眼睫微顫,臉上清淡的笑意收斂不少。
初次經(jīng)歷酒后糊涂一事的扶月惴惴不安,心飛快地跳動,卻強裝鎮(zhèn)定,只是眼神不可控有點兒別扭。
等了幾秒,沒得到答復(fù)。
她抬起頭,被季玉澤淡淡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季玉澤視線在扶月小臉上流連幾許,沒什么感情地唔了聲。
這么爽快就答應(yīng)了?扶月眨了眨眼,些許驚訝漫上心頭:“那我先回悅梨院,整理一下再跟你出去查案?”
他垂了垂眼:“晚上,日后我們皆在晚上出外查案罷?!?
晚上行動較為掩人耳目,畢竟兩人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理寺成員,扶月沒意見。
但見季玉澤面色如常,她心又打起了莫名的鼓,不安地扯了扯袖擺:“我們晚上見?!?
“嗯?!?
扶月得到肯定的回應(yīng),這才轉(zhuǎn)身推開門,還沒邁開腳,刷刷刷地,下起了太陽雨,雨滴砸得院中花草東倒西歪。
季玉澤從房間里拿出一把油紙傘,塞到她手里,眼若繁星。
“拿著罷。”
油紙傘題著畫,是能在嚴(yán)寒中綻放、超凡脫俗的紅梅,它不是最好看、最能昭顯身份的花。
但梅花越是被風(fēng)欺雪壓,開得越有盛,是以,有寒梅傲骨、不折不撓這一說。
看到他習(xí)以為常的貼心時,扶月喉間微微發(fā)澀,情緒在潛移默化中有些微妙的變化。
她訥訥地道謝后,打開傘,離開了蘭竹院。
雨淅淅瀝瀝,季玉澤站在屋檐下看了一陣,緩緩邁腳,行至院中。
雨水順著他長而翹卷的眼睫一滴一滴地滾落。
蒼白的面容被豆大的雨水砸久了也蔓延出點兒嫣紅,季玉澤微微昂起下頜,看著藏匿于雨幕之中的太陽,眼神迷離。
沒有束縛的青絲濕掉,黏成一縷一縷。
他垂在身側(cè)的凈白手腕上有一輪血紅的牙印,細(xì)膩的皮破了,四周凝固著血液。
那是昨日扶月喝醉酒,把季玉澤當(dāng)作蘭若寺的女鬼咬的,很用力,像是要進(jìn)入他身體一樣。
雨水將干涸的血融化,絲絲血水順著修長的手指滴落,啪嗒,濺開在青石板上,透著股古怪的美感,漂亮得攝人心魄。
傾盆而下的大雨將季玉澤僅剩的一絲期盼全部澆滅在心底。
扶月殺死了他。
季玉澤慢條斯理地勾起唇角,無故笑著,雨水順著眼尾流下,滴滴成珠,一連串地,像晶瑩剔透的眼淚。
他睜著眼,視線飄渺地落在半空中,平靜地,淡淡地。
俄頃,青年緩緩闔上眼,一滴雨水從眼角墜落,準(zhǔn)確無誤地落入少女略稚嫩的掌心中。
一直淋下來的雨水驀然被擋住,季玉澤輕輕地掀開眼,身形微微一僵。
去而復(fù)返的扶月單手持傘,手抬得很高,努力地將傘面往他這邊傾斜,雨砸濕了她肩頭上的衣裳。
噼里啪啦,雨打在傘面上,沿著傘角滑落。
其實扶月也不知為何,離開蘭竹院后,總是心神不寧,放心不下,上完不認(rèn)賬,真的好渣。
待她回過神來,腳先一步做出選擇,拐回了蘭竹院。
可此舉容易前功盡棄。扶月明白,但她現(xiàn)在整個人很矛盾,比當(dāng)年填高考志愿、選哪所大學(xué)還要糾結(jié)上三分。
“玉奴。”此時,她看著他被雨水沖刷過的臉,不由自主地吐出這兩個字。
冰冷的手忽然撫上扶月的臉頰。
好冰,像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一副空無的軀體,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心楸了一下。
“你怎么站在這淋雨?”她問。
青年皮膚讓雨水砸得白里透紅,唇瓣也紅紅的,余留的雨水沿著無瑕的臉流動,發(fā)絲凌亂,有幾縷貼著頰。
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竟有幾分柔弱、惹人憐惜之感。
面對這樣的季玉澤,她根本無法徹底狠下心。
扶月攥緊傘柄,那冰冷的手指沿著唇瓣一點一點地?fù)崦剿穷w獨一無二的淚痣上,極輕極柔地揉捏了下。
季玉澤神情霎時間變得有些奇怪,遲緩地開口:“月月,你是梅花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