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四房這點事,二房夫人都在隔壁一清二楚地看著呢,婆子回來稟報江錦去了柏家后,二夫人便放了茶盞,悠悠然往朝夕院去了。
她可不是去點破江錦那點鬼心思。
愛折騰就折騰唄。
朝夕院中,蘆嬤嬤正領(lǐng)著幾個小廝將江明送來的那架水車引水運作,常念捧著一杯熱茶,坐在桂樹下看著。
垂花門外傳來二夫人清脆的聲音:“哎喲,嬸娘來的巧了!”
話落,二夫人邁進(jìn)門來,那滿面的笑容好似春風(fēng)一般,爽快又燦爛。
常念抬眼看了看,淡淡笑了笑。
二夫人快步上前來,福身道:“殿下萬安?!彪S后好奇瞧瞧那水車,嘴角的笑還沒收呢,便連連搖頭道:“阿明那孩子年輕氣盛,偷摸搗鼓半個月,非要送您個特別的東西,還說是驚喜,要嬸娘說啊,這樣的俗物或許入不得殿下的眼!”
說話間,水車引源運作起來,清澈水流嘩啦作響,為這蕭瑟的秋日平添一抹靈動,常念遠(yuǎn)遠(yuǎn)看著滴落樹木的水珠,道:“物以稀為貴,依本公主看,此物是無價,怎會入不得眼。”
二夫人面上的笑更盛了,轉(zhuǎn)身過來,春笙端了張椅子上前,二夫人道聲謝,才坐下,“能得殿下歡喜,嬸娘便放心了。”
夏樟端茶上來,又恭敬退下。
二夫人依舊是客客氣氣地道謝,才與常念說話:“殿下,他四叔被侯爺罷了職,您可聽說了?”
“哦?”這個常念倒沒聽說,想必是江恕知曉那賭債了,依照他的行事作風(fēng),直接罷職實在是意料之中,甚至還有會更重的懲罰。
二夫人搖搖頭,嘆氣道:“您來侯府時日淺,不知他四叔那個渾性子,往時他二叔還在時就總說,這侯府要想延續(xù)昌盛繁榮,各房必是要齊心協(xié)力,萬不能出了吃里扒外的蛀蟲,唉?!?
常念抿了口茶,倒沒接話。
二夫人又道:“罷職也好,省的再給侯爺添麻煩。說起來,嬸娘娘家的二哥也在軍中,早年落了傷,近些年身子不好了,縱是有心為侯爺出力,也沒法子。偏偏他四叔養(yǎng)得一身膘也不出力!”
“身子不好,自是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著?!背D钊羰菦]記錯,四叔的職位是一編纂,清閑不吃力,軍餉也尚算可觀。她笑眼看著二夫人,心里明鏡兒似的,體貼道:“改日請華姑去瞧瞧吧,開些藥方,秋后天冷,耽誤不得?!?
二夫人連忙擺手道:“華姑是侯爺專為您從京城請來的,借嬸娘兩個膽子也不敢胡亂使喚??!殿下宅心仁厚,心領(lǐng)了,心領(lǐng)了!”
常念伸手握了握二夫人的手,溫聲道:“無妨?!?
二夫人笑笑,摸著她手涼,又憂心說:“庭院風(fēng)大,殿下不如回屋坐坐吧?”
常念懶懶收回手,打了個哈切,“說來本公主也乏了,今兒不留嬸娘多坐,改日定補(bǔ)回來?!?
二夫人八面玲瓏,最是識趣,這便起身叮囑兩句,與仆婦出了院子。
春笙望著她背影,不由得嘀咕兩句:“這位二夫人回回過來都存著事求您幫忙,惺惺作態(tài),好生虛偽?!?
常念卻搖搖頭,起身往庫房方向去,“這侯府什么人都有,像二夫人這樣苦心經(jīng)營,為兒子為親人謀劃的,實則要比四房好太多,她心中至少有個家,往后若遇危機(jī),也會以大局為重。四房的,便不好說了。”
春笙問:“那您會幫她說話嗎?”
今日二夫人過來,無非想替自家二哥求得四叔空缺下的職位。
常念笑了笑,“軍中升遷調(diào)遣,是侯爺?shù)氖虑?,不是我說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畢竟江恕不是尋常之輩,他公正廉明,賞罰分明,連父皇都要讓幾分顏面,枕邊風(fēng)哪里有用?再者,若有能力,資歷符合,江恕自會考量到。
可是話說回來,其實常念也有點好奇,枕邊風(fēng),能吹動寧遠(yuǎn)侯嗎?
主仆走到朝夕院的獨立庫房,春笙掏鑰匙開門,這里面存放的東西都是常念從京城帶過來的嫁妝一類,以及她
在瓊安殿的珍寶,虞貴妃怕她銀子不夠花,每個月都會從宮里送各色寶貝和銀錢過來,豫王也是,得了好東西總惦記往西北送,慢慢的,這里快堆滿了。
常念是來給明珠挑件生辰禮的。
寶貝太多,挑花了眼,實在不知送什么好,常念挑了快有一個時辰,才選出一副江南百景圖,一套珍珠頭面,及一株紅珊瑚,準(zhǔn)備回頭再斟酌斟酌。
明珠算是她在西北認(rèn)識的第一個好友,送禮自當(dāng)用心。
私心里,常念還希望明珠與敘清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光為了好友,也是為了江恕。
這些年,江恕對敘清許是自責(zé)的,不然怎會自當(dāng)年一戰(zhàn)后連生辰都不過了?他總面無表情的冷漠模樣,事情放在心里,從不袒露,想來他位高權(quán)重,更多時候是西北的寧遠(yuǎn)侯,是侯府一家之主,也不愿對人袒露弱處。
在安城府邸迷路時,敘清曾對她說過一番話,期望她能開解開解江恕??墒沁@么沉重的事情,一場戰(zhàn)爭死了親人將士、敘清沒了腿,一切都無可挽回。常念自知不是那個能真正走到江恕心里的人,貿(mào)然提起過去開解,是為蠢事。
恰巧是她知曉了明珠和敘清關(guān)系匪淺,試想,若她們能走到一起,心悅相知,敘清往后的日子過得好了,對江恕而,何嘗不是最好的寬慰?
常念忽然嘆起氣來。
她們離開庫房時,天色晚了,濃云堆積,視野灰蒙蒙的一片,這是要下雨的跡象。
隨后果真下了場不小的雨。
西北大營中,十騫冒雨綁了個五十上下的貨郎到寧遠(yuǎn)侯的營帳,二人進(jìn)來,泥水跟著拖了一地。
那貨郎瞧著憨厚老實,甫一進(jìn)來就撲通一聲跪下:“侯爺,冤枉啊!”
江恕從一沓案牘中抬起頭,神色冰冷,睨他一眼:“本侯從不冤枉好人?!?
十騫道:“就是這廝,借著賣東西的功夫在軍中東問西問,打聽了消息就連夜送去城郊小樹林,屬下連續(xù)跟了幾日,確定無錯!”
“你,你……污蔑!”貨郎臉色大變,急道:“小的是去進(jìn)貨!”
十騫臉一橫,張了張口:“侯爺……”
江恕起身走下來,拔了十騫腰間的劍,居高臨下看下去,面無表情的臉上,慢慢凝了殺意。
于是十騫識趣閉口退到一邊,貨郎瞧見閃爍冷光的利劍也抖了抖,作驚恐狀,欲去拉扯寧遠(yuǎn)侯的大腿求饒,卻在那一瞬間從小腿掏出匕首來,猛地用力向上扎去。
滋啦――
鮮血飛濺出來,落在泥水之上,隨之掉下的,還有一只手,至于那匕首,早被彈出幾步外。
貨郎痛得大喊起來。
江恕手掌握劍,劍鋒抵在他脖子上,余血順著滴下,滑進(jìn)他衣裳,滾燙的,又是冰冷的。
“在本侯面前,不要動歪心思?!?
十騫立時上來,叫來兩個侍衛(wèi),將痛得幾近昏倒的男子拖去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