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身上貼著塊黏糊糊的牛皮糖,江恕無可奈何,縱容的語氣卻透出些許寵溺:“好了,你出來,讓我看看?!?
“我有什么好看的?!背D畋е牧Φ垒p了些,怕碰到傷口,怕弄疼他,只是仍不肯撒手,失落問他:“你原本打算一直瞞著我的是不是?”
“是。”江恕應(yīng)得很坦然,她既到此處,已經(jīng)全然看見,便沒什么好難堪的了,盡管他現(xiàn)今很狼狽,臉頰上磕碰到的傷處,定然青一塊紫一塊,莫要再提這廢腿廢手,連抱抱阿念,都不能夠。
江恕記得,衣裙、小馬駒、首飾、耳墜……不管什么東西,她都只喜歡漂亮的。
可常念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捧著江恕的臉頰,輕輕吻:“夫君,你別怕,都會好的?!?
江恕微微怔了怔。聽到常念又說:“就算你真的……我給你造一個很好的輪椅,我可以照顧好你,可你不要瞞著我,這些日子,我很擔心你,總會胡思亂想,我很想你,夙夜難寐。”
江恕靜靜地看著她,眸光復(fù)雜,欲又止。
短暫的沉默過后,常念的語氣更認真了,更有一股責(zé)任感:“我不會嫌棄的,雖然我也病怏怏的,或許照顧不好你,可,你相信我嘛,難過郁悶的時候,你和我說,我給你說說故事。凡事都要放寬心,沒什么過不去的坎,你也不許學(xué)敘清,不麻煩,一點也不?!?
江恕揉揉她臉頰,無聲嘆息。
夫人字句真摯坦誠,儼然是以為他變成殘廢了。
常念怕觸及夫君的傷心處,不敢說太多,只默默看著他身上的傷,指尖輕輕撫過,直到腿。那里敷著藥,又青又腫,她脫了最外面的披風(fēng)下來,給江恕蓋上,又學(xué)著平時房嬤嬤照顧她的模樣,四周看看,沒有茶水,也沒有藥湯,最后她發(fā)覺這張羅漢塌好硬,好冷。
“夫君,我們回去吧?”常念柔聲問道,“若你不想叫將士們看見,我拿披風(fēng)蓋住你。”
聽這話,江恕的神色更復(fù)雜了,只是一時半刻,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若說中的蛇毒,她便該有所察覺了。
他的沉默難,落在常念眼底,都變成了自卑和頹喪。
難怪要瞞著她。
常念心疼地親親江恕,努力笑笑,寬慰道:“別怕別怕,一切都會好的。不做西北名將也是好的呀,不用早出晚歸深陷險境,父皇那里……我去說?!?
“不必?!苯∩查_口,“你身子不好,此處寒冷,是該早些回去。下回也不得這般冒失?!彼沂致槟緵]有知覺,單手替常念披上披風(fēng)時,也顯得有些笨拙。
“我自己可以!”常念乖巧地系好披風(fēng)帶子,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有些驕傲地問:“如何?”
江恕收回手,笑了笑:“很好?!?
兩人沒什么好收拾的,只江恕腿腳不便,下地行走有些困難,常念怕自己扶不動他,要是再摔了指定不好,她想去叫十騫進來,誰知未有動作,先聽到外邊傳來一陣鬧嚷聲。
“侯爺呢?快讓我們進去,我們要面見侯爺!”
十騫勸阻:“侯爺早有規(guī)矩定下,爾等無事,便識趣些,否則觸怒侯爺……”
“蒙騙誰呢?”一群人氣勢洶洶的語氣,“我們都聽說侯爺出大事了!”
常念緊張地看向江恕,只見他眉心蹙起,面上浮現(xiàn)十分的不悅。
常念小聲道:“我出去叫他們走?!?
“不用?!苯±綉牙?,低聲:“什么也不用說,耐心等我一會,便回家,成不?”
常念猶豫一下,點點頭。
她知曉,寧遠侯重傷殘廢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必然動搖軍心,將近年關(guān),諸事紛雜,天漓、東月二國的使臣還在京城,西北更出不得亂子。
江恕并未出去,沉聲對外道:“何人要見本侯?”
喧鬧聲戛然而止。
擁擠在門外的兩個副將及幾個小兵,不禁面面相覷。
柏將軍不是說侯爺昏迷不醒了?
他們壯著膽子,道:“回稟侯爺,屬下聽聞您身子不爽利,心中憂慮,特來求見?!?
江恕冷哼一聲:“那便帶上軍棍滾進來!”
幾人聽這聲音,中氣十足,不怒自威,比之平時冷臉訓(xùn)斥眾將還要肅冷幾分,一瞬間,竟是畏縮不前了。
十騫見狀,便壓低聲音道:“聽我一句勸,千萬別
惹冷面閻羅。”
為首的副將訕笑幾聲,連忙欲走。
柏祈大步走過來,朗聲道:“怎么?都到了門口還不去見過侯爺?”
這幾人都是柏祈教唆來的忠誠走狗,恭敬垂頭:“柏將軍。”
柏祈看看立在門口的十騫,微一拱手,對里道:“侯爺可還安好?”
江恕不答反問:“好?你倒是進來說說,何為好。”
進來?
此刻不該千方百計躲避旁人嗎?
柏祈詫異片刻,然他確定江恕那廝定是出了事,不若重病起不來床的小公主怎會一大早跑過來?
“還望侯爺息怒。”隨后,柏祈果真掀簾入內(nèi),尾后的幾個隨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著進去。
偌大的營帳里,飄著苦藥湯的氣味,隱約還可聞到金瘡藥的特殊氣味。
柏祈心中有了底,上前幾步,隔著垂簾下一道六扇屏風(fēng),看向里間。雖只看得到一道朦朧身影。
“侯――”
話音未落,一抹凌厲白光閃現(xiàn)眼前,竟是荊棘劍穿透屏風(fēng)刺過來!雕琢精細劍刃鋒利的劍正插在柏祈面前,距腳面一尺的地方。
嘩!
身邊幾人嚇得臉色驚變,連連退后,這樣精準而尖銳的力道,便是他們五大三粗沒病沒痛也擲不出來啊!
寧遠侯像是出事的樣子??怕是單手便能撂倒他們!
柏祈的臉色,也“唰”的白了下去,咬牙問道:“侯爺這是何意?”
江恕冷嗤:“平白無故擾了本侯清凈,你說是何意?”
里間適時傳來兩聲少女嬌弱的抽泣:“你快叫他們走呀!本公主不高興!”
芙蓉春深,帳內(nèi)暖情,引人遐想連篇。
江恕的語氣也越發(fā)不耐煩:“滾出去,各領(lǐng)二十大板,以示訓(xùn)誡。”
幾人膽戰(zhàn)心驚,顧不上好奇里間是何等旖旎風(fēng)光,垂頭便應(yīng):“……是?!?
他們臨走前不忘拽拽柏將軍,柏祈凝著跟前的劍,終是不情不愿地退出去,滿腹狐疑。
十騫在門口,做出個請的手勢:“幾位,二十大板,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