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胡人早已打起了火氣,哪里肯就此收手。后退半步,錯開身體,居然擺出了一個合擊的陣勢,號叫著向軍官撲去。
“碭,碭”,又是兩聲脆響。兩把彎刀同時飛上了天空。那根巨蟒般的馬槊顫了顫,紋絲不動地停在了兩個胡人中間。馬槊頭寒光閃閃,直射在二人梗嗓上。
“我們是你們大皇帝請來的客人!”兩個胡人不敢再移動身體,嘴巴兀自強橫地說道,“你,你不,不能殺,殺我!”。
“咱們大隋歡迎遠(yuǎn)客,但若有惡客欺主,回答只是一個字!”那軍官冷笑著道,單手一抖,扯回丈八長槊,緊跟著大喝了一聲,“滾!”
“滾!”街道兩邊,無數(shù)腦袋從窗子后探出來,喝罵。在眾人的哄笑與喝罵聲中,兩個胡人抱頭鼠竄而去。
待眾人笑夠了,那軍官把馬槊交給了隨從。跳下坐騎,笑著對徐、李二人問道:“兩位小哥好膽色,居然敢赤手空拳阻擋胡人行兇。不知二位從何方而來,可否留下名姓!”
“這,這….”李旭登時又慌了神。長這么大,他見過最大的官員是縣衙門跑腿的幫閑趙二狗子,其他級別的大人物只曾耳聞,不曾接觸。對于眼前這位客客氣氣向自己問話的軍官,根本分不清對方是什么品級,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樣向此人施禮。一時慌亂,連手中被砍得坑坑洼洼的門栓也忘了放下,緊緊握著,橫擋在胸口處。
“我們兄弟兩個是上谷人,聽說薊縣這里繁華,所以瞞了家人過來開眼界。沒想到這里的胡人如此蠻惡,多虧了將軍大人及時趕來,否則,我兄弟二人非被砍死不可!”徐大眼到底比李旭見得世面多,拉著李旭上前幾步,拱手施禮,向軍官致謝。
“多謝將軍大人,及,及時趕來,救,救了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因為拘謹(jǐn),李旭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結(jié)巴。
“我這兄弟向來膽小,將軍勿怪。不知道救命恩公尊姓大名,在哪位大人帳下立功!”徐大眼開口將軍,閉口恩公,就是不肯透漏自己和李旭的身份。
那軍官亦是個豁達之人,見徐大眼把身份藏得仔細(xì),也不再追問。擺擺手,笑道:
“我哪里是什么將軍,羅公帳下一老卒而已。姓步,你叫我一聲老步即可。依我看,你這位兄弟的膽子可不小。彎刀在頸,他還敢舍了命來救你!”
如此一說,反而讓李旭的臉色更加紅了起來。期期奈奈的罵了自己幾句,終于鼓起了勇氣說道:“在下,在下也不是膽子大。只是一時著急,蠻性發(fā)作而已!倒是步將軍,一槊擊落兩柄彎刀,真是難得的好身手!”
“這是遠(yuǎn)近聞名的步將軍,當(dāng)年曾經(jīng)一槊挑了二十余契丹亂匪的,區(qū)區(qū)兩個胡兒怎是對手!”道路邊,從驚嚇中恢復(fù)過來的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李旭和徐大眼聽了,對眼前這個軍官更加佩服。感謝的話說了一大車,弄得步姓軍官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帶著二人分開人群,邊走,邊解釋道:“你們剛一與胡人交手,我已經(jīng)趕到。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敢當(dāng)街行兇。所以才出手遲了,兩位小哥莫怪!”
徐、李二人聞一楞,隨即露出了坦誠的笑容,“早知道將軍在旁邊保護著,我兩個就打得更不要命些。敲斷兩個胡人的腿,看他們是否還敢當(dāng)街行兇!”
“那樣反倒不美!”步姓軍官擺手道,“涿郡乃邊塞之地,民風(fēng)彪悍。當(dāng)街打架的事情時有發(fā)生,只要不傷了人或害了對方性命,官府也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有人受了傷,或告到了衙門。官府就不得不出面處理,取證聽審要耽誤很多時間,待官司審?fù)炅?,屆時二位小哥的游興恐怕也被攪光了?!?
李旭和徐大眼都是聰明人,豈能聽不出步姓軍官話語里的回護提醒之意。二人當(dāng)即再次施禮,感謝步將軍的高義。那步姓軍官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看沒人跟在自己身后,笑了笑,說道:“不瞞二位,那胡兒欺人太甚,如果換做我在你們兩個的位置上,也要沖上去狠狠跟揍他們一頓。所以,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上馬吧,我送你們出城,免得地方上有人多事!”
兩個少年依命上馬,由姓步的將軍和他的幾個隨從陪了,緩緩走向外城。沒多遠(yuǎn),果然有地方差役拎著鐵尺、鎖鏈,大張旗鼓地趕了過來。見有軍官在此,眾“勇士”不敢惹事端,收了家伙悄悄地躲到了路邊。
“這還是我大隋的官差么?”饒是徐大眼肚量大,見到官差擺出如此陣仗,也氣得渾身直哆嗦。
“他們也是奉命行事。胡人他們不敢惹,只好欺負(fù)自家百姓!”步姓軍官仿佛司空見慣了般,苦笑著說道。
“早知如此,將軍不如一槊把兩個胡人了結(jié)了,省得他人再受其害!”李旭向地上啐了口吐沫,惡狠狠地罵道。
“殺了他們倒是舉手之勞,只怕給羅公惹上麻煩!”步姓軍官搖頭,苦笑連聲。
“難道以虎賁中郎將羅公之威,也不敢招惹幾個胡人無賴么?”徐大眼詫異地問道。
“怕得不是這些無賴,而是怕有人借這個理由起了邊釁。突厥人本來就對中原虎視眈眈,朝中諸公不知道提防,反而一再叮囑邊將不得生事。一旦突厥人以族人被殺之名打上門來,即便弟兄們將其擊退了,朝里那些人,也不會放過我家將軍!”步姓軍官搖頭嘆息,低聲向二人解釋其中復(fù)雜原因。
原來此時駐扎在薊縣的是虎賁中郎將羅藝,此人武藝和謀略在邊將中都是數(shù)得著的。再加上麾下數(shù)千生死與共的弟兄,虎賁鐵騎之名,足以讓草原上小兒不敢夜哭。可這位羅將軍什么都好,就沒生在一個富貴之家。雖然憑著武功、運數(shù)和皇上的賞識被破格提拔為將,在世代華袞的大族眼里,卻依然是個兵痞子。所以為了不被人無端挑毛病,羅藝只能約束自己的手下平時切莫給自己惹事。
“羅公真乃大丈夫!”聽完步姓軍官的講述,徐大眼拊掌贊嘆。
“羅公真是出身于行伍?”李旭關(guān)心的重點永遠(yuǎn)仿佛不會跟徐大眼在一個地方,揚起頭,期待地問。
“羅公當(dāng)年就是一個小卒,死人堆里殺出來的功名。這一點,羅公從沒向弟兄們隱瞞過!”步姓軍官抬起頭,帶著欽佩與自豪地口吻說道:“羅公曾經(jīng)教訓(xùn)弟兄們,說配牲口時需要名種名血,這樣才能生出好崽子。但人不是牲口,成虎成豺,憑的全是自己!”
剎那間,一個縱馬揮槊,風(fēng)流倜儻的蓋世英雄形象出現(xiàn)在李旭心里。他感覺到自己的血慢慢發(fā)熱,胸口處仿佛有一股火,洶涌著要從嗓子里噴將出來。
“大丈夫當(dāng)如是!”徐大眼挺直身軀,大聲點評。
“若有機會,大丈夫當(dāng)如是!”內(nèi)心深處,李旭聽見自己的靈魂發(fā)出不甘的怒吼。
注1:薊縣,此處薊縣是隋朝重鎮(zhèn),非現(xiàn)在的薊縣。具體位置在如今的北京市南,大興附近。
注2:爺勒蓋,土話,特指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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