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lián)艄模ㄎ逑拢├蠲艿男蓄^顯然是經(jīng)過一番精心整理的,從上到下都透出王者之氣。他騎著一匹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雜色的白龍駒,大約三歲口,和主人一樣干凈利落。與戰(zhàn)馬毛色相襯的是一身亮銀軟甲,每一片甲葉都剛剛擦試過,纖塵不染。鎧甲之上是一頂爛銀翹沿護耳盔,兩側(cè)有金絲與綠翠點綴。頭盔之后則是一襲白色蘇綢披風(fēng),行進間飛舞飄搖,猶如疊浪。比起李密,旭子的打扮看上去就寒酸了許多。他依舊穿著當(dāng)年唐公贈送的那襲鑌鐵黑鎧,很多地方已經(jīng)破損了,修補的痕跡十分明顯。特別是被遠處的李密一襯托,愈發(fā)顯得扎眼。比鎧甲上補丁還扎眼的是他臉上叢生的胡須與額頭下略帶倦意的雙眉,看上去就像幾天沒梳洗過,透著股說不出的疲憊。兩個人在烏云下慢慢靠近,黑白分明。敵我雙方數(shù)萬道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突然間,眾將士的目光熱切起來,帶上了幾分欣賞。這些欣賞不是給旭子的,因為他的舉止素來與高貴無緣。萬眾矚目之下,李密大氣地拱手,笑著向自己的敵人問候:“黎陽一別,不覺兩年有余,韋城侯別來無恙乎?”灑脫、高貴、彬彬有禮,即便以丈母娘挑女婿的目光,也不能從李密的舉止當(dāng)中挑出半分暇癖來。這種多年養(yǎng)成的氣質(zhì)曾為其贏得了無數(shù)英雄的好感,偏偏今天有人不識相,回答的話語和身上的鐵甲一樣冷硬如冰?!盁﹦诶钫鞯胗浿刂两袢罩?,我一直很好!”李旭在馬上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敖刂恋浇袢眨俊崩蠲馨櫫税櫭?,很快又還以燦爛的微笑,“韋城侯真會說笑話,莫非是李某的出現(xiàn)令人感到不舒服么?”他能聽出對方話中的挑釁意味,換做自己身處二十倍的敵軍包圍中,也未必能高興得起來。但李密不想計較這些末節(jié),對方是員天下少有的良將,能收服他,不但可以示徐茂功于恩,而且對將來的大業(yè)甚有裨益?!拔沂浅⒚伲闶橇骺埽俦姷搅骺?,難道還該笑臉相迎么?”李旭的回答簡意賅。他本來是不是個油嘴滑舌之輩,可不知道為什么原因,從見到李密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假以辭色。對方說話越是客氣,他越不想按常理與之交談?!翱衫钅硰膩頉]把將軍當(dāng)過敵人,相反,心中卻十分渴望與將軍結(jié)交?!崩蠲艿暮B(yǎng)功夫非常道家,任旭子怎樣張口寨主,閉口流寇,臉上都不帶半分不悅?!皬牡谝淮我姷侥?,我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眲e人投之以桃李,旭子還之以刀矛。感覺到對方話中的濃烈殺氣,李密笑著搖頭,“李將軍何出此?據(jù)密所知,你們這不過是第
二次相見,又怎會結(jié)仇呢?當(dāng)日黎陽城下,你我各為其主,只有公怨,沒有私仇。今日,亦是如此!”說道這,李密帶住坐騎,回頭向身后的大軍指了指。山坡下,兩萬五千余將士搖旗吶喊,喧囂聲瞬間壓過了天邊滾過來的驚雷。仿佛事先有默契般,李旭亦帶住了坐騎。“差不過剛好一百步!”他心中估算,抬頭看了看頭上翻滾的烏云,又感覺了一下頭盔外的風(fēng)力,笑了笑,回答?!罢\如寨主所,你我之間的確沒什么私人恩怨,但談交情么,也的確談不上!李寨主今日找我到底什么事,請盡管直說。天要下雨了,我和弟兄們得抓緊時間趕路!”“這家伙真是油鹽不進!”見拉攏和威脅兩種手段都沒有起到多大效果,李密清了清嗓子,準(zhǔn)備長篇大論。眼下還不是立刻翻臉的時候,他麾下的弟兄剛經(jīng)過一場急行軍,需要時間恢復(fù)體力。趁這個機會,他也剛好展示一下自己身為人主的氣度與口才?!澳菚r到今日,李將軍還看不清天下形勢么?大隋朝氣運已絕,各地烽煙四起,英雄豪杰不趁此刻擇侍明主,博取功名…….”“天下大勢是什么,我的確看不清楚!”李旭將聲音猛然提高,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暗俦劫\,卻是從古至今的公理!”“大隋朝政煩賦重,喪盡天下民心!”饒是涵養(yǎng)過人,李密亦有些憋不住怒氣了,大聲斷喝?!按笏宄癁檎绾危瑓s不應(yīng)由你李密來說。”見對方開始動怒,旭子臉上的表情反倒怡然起來,笑了笑,淡淡地提醒道:“李寨主別忘了,你生來就是蒲山公,朝廷收上來的財賦,你分得不比任何人少!”他指指李密身上的光鮮衣甲,又指指其胯下價值千貫的寶馬良駒,“若非如此,你手中的錢財由何而來?”“你!”李密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弟兄,猛然間覺得有些心浮氣燥,“密早已散盡家財,以求安定天下!”“是為了求安定天下啊,還是為求更多的富貴榮華?如果李某沒記錯的話,眼下時局之所以不堪如此,正是拜你勾結(jié)高麗人謀反所致吧!”旭子聳聳肩膀,字字如刀。徐茂功造反,他可以理解。謝映登加入瓦崗,他也能猜到其中理由。唯獨李密,在他心中永遠是叛逆。無對方說出多少理由,都無法讓他的看法改變分毫?!袄顚④姴粸樽约旱那俺讨耄y道還不為身后的弟兄們好好想一想!”李密終于放棄了徒勞的勸說,開始**裸的威脅?!拔业男值軅兿胧裁?,你一個山賊怎么會理解!”李旭放聲大笑,聲音中帶著說不出輕蔑?;剡^頭,他向羅士信等人高聲喊道:“弟兄們,告訴李大寨主,咱們來這里干什么來了!”“還干什么,剿匪唄!”羅士信聽李旭左一個寨主,
又一個山賊罵得實在有趣,笑了笑,順口回答?!敖朔?!”“剿匪!”“剿匪!”剛剛養(yǎng)好傷歸隊沒多久的校尉張江唯恐天下不亂,舉起刀來高呼。“剿匪!”“剿匪!”“剿匪!”一千五百名騎兵同聲吶喊,氣沖霄漢。山坡下的豪杰們不明所以,陣腳剎那間又是一亂。待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不由得一個個又羞又氣,亂紛紛的回罵道:“不知道死活的東西,蒲山公不要理他,咱們刀下見真章!”“蒲山公回來,待弟兄們拿下他千刀萬剮!”齊國遠對李旭的恨意最重,跳著腳,大喊。“你可聽清楚了,李寨主?你麾下的弟兄,好像也不愿意咱們兩個交朋友呢!”在一片憤怒的目光中,李旭微笑著問。這一刻,他身上終于有了幾分為將者的風(fēng)度,鎮(zhèn)定,從容,榮辱不驚。剎那間,李密的臉完全漲成了青黑色,與他身上的銀甲白袍絕不相配,“既然如此,密亦再無話可說!”他恨恨地丟下一句話,用力撥轉(zhuǎn)馬頭?!皯?zhàn)斗已經(jīng)開始了,不是么?”帶著幾分調(diào)侃的味道話從背后傳來,氣得李密兩眼冒火星。“此人簡直是個無賴!”他恨恨地想,“我居然想跟無賴講道理!真是傻透了!”憤怒、懊悔、仇恨等種種感覺瞬間涌遍了他的全身,唯獨失去的是對敵人的警惕。忽然,李密醒悟到對方今天的行為有些蹊蹺,“此子不是個粗鄙之輩”他詫異地想到,然后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道尖銳的呼嘯聲?!懊芄鞆澭 迸c此同時,吳黑闥在人群中大喝。李密自幼練武,身手自是不俗。聞聲快速屈身,將胸口死死地貼在了馬脖子上。就在他的下巴與馬鬃接觸的那一刻,后背上亦有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將其向前猛地一推,半個身子推落到戰(zhàn)馬下。受了驚的白龍駒厲聲長嘶,加快速度,沖向自家軍陣。可憐李密一只腳掛在馬鐙之內(nèi),另半個身子拖在塵埃只中,想站站不起來,想倒又倒不下去,被戰(zhàn)馬拖著在地面上刮刮蹭蹭,留下一片鮮紅痕跡。剎那間,整個戰(zhàn)場上的人都楞住了。沒人想到李旭的箭法這么準(zhǔn),更沒人想到名滿天下的李郎將居然學(xué)會了背后偷襲。眾豪杰看著李密被白馬拖著在地上**掙扎,一時卻想不出援救的辦法。直到看見旭子將第二支箭搭在了弓弦上,才大吼著撲向李密?!百\人休傷我主!”吳黑闥快馬上前,凌空擲出一記飛叉。雙方距離相隔太遠,他的叉不是擲向旭子,而是擲向拖著李密狂奔的白馬。白龍駒瞬間一個人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轟然栽倒,翻滾向前。“啪!”第二支羽箭擦著李密的脖頸飛過,將已經(jīng)沾滿了泥漿的白袍牢牢地釘在了地上。酒徒注:請投vip票啊,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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