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一時只剩風(fēng)雪鼓噪的聲音,鉆入耳中,讓人覺得隱隱發(fā)疼。
還是那領(lǐng)著程念影來的丫鬟,實在害怕得受不了了,“噗通”一聲先跪到了地上。
但該說什么辯解的話,她都不清楚。
她根本不知曉這從御京來的貴客,為何突然發(fā)了難。
不過丫鬟這一跪,倒是叫程念影想起來自己應(yīng)當說點兒什么。
她一手揪著岑三爺?shù)呐蹘?,手腕抖兩下,說:“我害怕?!?
比起過往的干巴,這會兒還顯得有點生動。那是在和秦玉容頻繁交換后的進步。
她問:“這個人……他怎么了?”
岑三爺比她高,將她擋了個完全。
傅翊什么也看不見。
他只是突兀地想起,她宮宴遇刺那回,夔州知州府中她翻窗進來那回。
腦海里一邊是她輕輕說“我怕”,一邊是她裝作笨拙摔了一跤,那“啪”的一聲,不輕不重敲在耳膜上。
她仍在演。
只不過是沖著另一個人。
傅翊喉中驀地迸出了一聲笑。
一邊的丫鬟被嚇得夠嗆,嘴里漏出了一聲泣音。
傅翊斜睨一眼。
他知道,某個該害怕的人,此時反而并不畏懼。
“郡王……這府上的丫頭不知何處得罪了郡王?”岑三爺這時才從發(fā)冷中回神,眼底透出些疑惑探究。
“若有冒犯處,定讓她向郡王賠罪?!彼盅a了一句。
“賠罪?”傅翊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
就在岑三爺覺得他語氣怪異的時候,傅翊輕飄飄道:“不必了?!?
他盯著岑三爺。
盯得岑三爺渾身又泛起寒意來。
傅翊道:“是我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岑三爺愣住。
當真如此?
岑三爺對丹朔郡王的了解,畢竟只多來自于傳聞。
于是暫且壓下心頭的疑惑,沒有再深問。
“阿嚏。”一旁的岑瑤心捂住了鼻子,道:“三叔,外頭站著實在有些冷。”
“不錯,郡王還是先請進屋吧。”岑三爺伸出胳膊。
“嗯?!备雕催~步向前,拾級而上,岑三爺緊隨其后。
下人在前頭匆匆推門。這時傅翊極其不經(jīng)意地回了下頭。
沒有了岑三爺?shù)恼趽?,程念影的身影終于又完整映入了他的眼中。
定定一眼。
她的身影在偌大庭院中顯得何等纖細——她穿得比別人都要單薄。
傅翊的顳骨上方極其短促地痛了一下,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又壓了下來。
離開郡王府,這便是你想要的日子?
傅翊氣笑了。
“郡王?”岑三爺再度投來疑惑的目光。
傅翊轉(zhuǎn)過臉,面帶笑容:“你們府上的人倒是禁得住凍?!?
說罷便踏進了門。
岑三爺張了張嘴,回頭望去。
“沒人給備一件披風(fēng)嗎?”岑三爺不快地問身邊的隨從。
隨從懵了懵:“小的、小的這就讓人去拿?”
岑瑤心走在后面,她亦回頭看了一眼程念影,眼底疑惑未消。
但岑瑤心從前也常住蔚陽,前不久才回的御京。她并未見過秦玉容,自然也認不出程念影這張臉。
門很快合上,將種種疑惑與混亂的情緒都一并關(guān)了起來。
丫鬟從地上爬起,埋怨程念影:“你怎么回事?”
程念影撣了撣發(fā)間的雪花,口吻輕輕:“我又不認識他,我怎知曉?”
丫鬟不喜歡她這口吻。
自己都那樣怕了,她卻如沒事人似的!
“哼,幸而貴人極好說話,你還不知珍惜。往后若還是這般姿態(tài),遲早要被治罪!”
丫鬟話音剛落下,那廂小廝抓著件厚披風(fēng)過來了。
“趕緊穿上吧?!毙P不由分說塞給程念影。
又看向丫鬟:“你也是,怎么不叫她穿厚些?人貴人瞧了,還當咱們岑家苛待下人。壞的是岑家的名聲!”
丫鬟臉色青白:“我、我……”
都扯到岑家名聲上來了,她哪里還有辯駁的余地?
只得憋憋屈屈認了:“知道了。”
小廝送完披風(fēng)也就趕緊又回到了岑三爺身邊去伺候。
“走吧?!毖诀邤D出聲音,“你也見著了,三爺要招待貴客?!?
“嗯?!?
來的既然是傅翊……跑?不跑?念頭從程念影腦中盤旋而過。
門內(nèi)。
岑三爺拂去身上的雪,按平時便該去換一身衣裳了。但今日傅翊在跟前,他當先忍著濕意坐了下來。
“我大哥、二哥此時還在外頭,不知郡王到得這樣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