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頭一回做逃犯。她在如意班時常見人裝扮成各種不同的模樣,稍稍變裝就成了另一個人,這樣的事情也不少見。是以一路上為了不被找到,她還算是得心應(yīng)手。
在凌家莊她留了個心眼,用的是假名;當(dāng)時凌氏兄弟也未料到她會用假名,倒也沒查她的路引。這也使得嬌嬌不必一路躲躲藏藏的繞路,反而光明正大地在城鎮(zhèn)中穿行,速度也更快些。
唯一不便的是她的女子身份。年輕女子孤身一人上路,總有諸多不便,這不便即使自己不去招惹,也難免它主動惹上門。
嬌嬌為省事雇了一輛馬車,車夫是個窮老漢,兒子好不容易定了親,急著掙錢為兒子辦親事,否則還不愿意跑這么遠(yuǎn)的路。她想著這樣可以盡量少露面,可進(jìn)城出城哪有不下車的時候,一不留神就招了個大麻煩。即便嬌嬌將自己涂抹得仿佛病入膏肓,又演得似乎命不久矣,令大多數(shù)人都退避三尺,仍有那些眼神尖利的從她的五官和身段里瞧出些貓膩來。
眼見著還有兩日就能到臨春了,這一路過于順暢,嬌嬌又是頭一回經(jīng)歷這樣的事,難免有些松懈。臨春是個富庶的地方,附近城鎮(zhèn)也沾了點(diǎn)光,相較于先前路過的城鎮(zhèn)略繁華些,人似乎也更和善些。
嬌嬌選了個價格不算很便宜且舒適的客棧住了——她每到一處,總是先將客棧全都看一遍,人多且看起來確實是正經(jīng)客棧的才會入住。這是叫黑店嚇怕了,擔(dān)心又遭遇同樣的事。
先前住客棧,她總是先轉(zhuǎn)幾圈,確定了沒人跟著自己,才會住進(jìn)去。然而這一路的奔波與神思緊張終會使人疲累,嬌嬌一路上都睡得不太好,此時更是昏昏沉沉的只覺頭痛欲裂,想著這里畢竟不是小地方,便沒再轉(zhuǎn)圈,選好了客棧便進(jìn)去住了。
卻沒料到,馬車后早已跟了人。
縱使嬌嬌將胸纏得緊緊的,又將腰身塞得更粗壯些,扮作少年的樣子,可也只能唬住眼神不好的人。對于一直從事某些行當(dāng)?shù)娜?,幾乎立即便現(xiàn)了形。
孤身一人出門,還有錢雇車夫,一見即知多少有些家底;再看那面目和身形,顯然是扮作少年的嬌俏小娘子,可不就是送上門來的肥肉么?
渾渾噩噩的嬌嬌渾然不覺自己已教人盯上,付過房錢便尋到自己的房間悶頭大睡。自從經(jīng)歷過黑店,她難免多個心眼,便如往常一般,將門窗都抵住了,省得有人趁她睡覺悄悄地摸進(jìn)來。
她卻沒有料到,歹人還能掀開屋瓦,從房頂摸進(jìn)來。
嬌嬌夢到山崩地裂,她和許多人一起四處逃竄,可怎么也逃不過腳底下越來越近的地裂,眼看那地裂已至腳底,逃無可逃了,嬌嬌才終于嚇醒了。
這一醒便覺不對。她手腳都叫繩子捆住了,嘴里也被塞了布團(tuán)子,身下是劇烈顛著的破板車,身上還壓了好些干柴。
她立即意識到自己叫歹人逮著了,頓時心里跳出無數(shù)個念頭。
是凌之儀找著她了,還是原先開黑店的那幫人尋仇上門了?
眼睛沒有被遮住,她奮力地挪了挪身子,擠到車邊,透過干柴的縫隙往外看。駕車的是個身形粗壯的壯漢,不似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嬌嬌又使勁兒看路邊。是很偏僻的地方,路兩邊能看到農(nóng)田,有一片玉米地,她來時并未經(jīng)過這里。若是凌之儀找到她,定然要押她回原來的地方;若是開黑店的,這里已經(jīng)很偏僻了,要尋仇不必走更遠(yuǎn);極有可能并不是前二者。
也就是說,她約莫是不久之前剛叫人當(dāng)做肥羊盯上了。
嬌嬌腦子里一忽兒又冒出了無數(shù)個念頭,她開始琢磨這人可能是什么樣的身份,抓她有什么目的,她又該怎樣對付。
牛車停下時,嬌嬌趕緊閉上眼,假裝昏迷。她被人像米袋一樣扛起來,這才悄悄睜開一條縫,打量自己所處的地方。
這里是一座山腳下的農(nóng)戶,有幾間破舊的屋子,四周圍繞著打理并不用心而荒廢了一半的農(nóng)田,附近并沒有別的人家。——她原以為會被抓到山寨之類的地方,幸好不是。
壯漢身上傳來一股濃郁的汗臭味,熏得嬌嬌頭昏眼花。
他走到一間似柴房的獨(dú)立小屋前,拿從腰上取下一把鑰匙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亻_了門,將仍舊假裝昏迷的嬌嬌不甚輕柔地扔在地上,又來回幾趟,將牛車上的干柴都堆進(jìn)去,便轉(zhuǎn)身鎖上門走了。
直到聽不見他的聲音了,嬌嬌才又睜開了眼。此刻她比先前還平靜,漸漸覺出些不對勁來——這屋里有別人!
那人一直沒有動作,但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嬌嬌也感覺到他一直在瞪著自己。
難道是這壯漢的同伙?
她起先不敢動,但那人也一直不動,她才起了疑心。若真是壯漢的同伙,不需要鎖門呀,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