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幫又稱水運盟,麾下多是運河上撐篙的船夫,扛包的腳夫,及靠漕運討生活的苦哈哈,這班子人聚在一起抱團取暖,打八王之亂時便有了苗頭,待衣冠南渡,南北漕運吃緊,竟成了運河上跺跺腳能濺起水花的勢力。
水運盟里有個堂主叫斜老古,今兒個被州府衙門的勾票鎖了脖子。
公堂上司法參軍拍案時,驚堂木幾乎要把棗木長案砸出裂痕,怒喝他勾連沈大有放印子錢、販私鹽,更兼逼良為娼,無惡不作。
斜老古磕得青磚咚咚響,額頭滲出血珠子:“大人明察?。⌒〉哪母遗瞿堑裟X袋的營生?每日里只盯著漕船裝卸,本本分分給朝廷運糧!定是那沈大有借我名頭在外招搖,這事小的當真不知情?。 ?
沈大有在一旁也不辯解,一副全然認命的架勢,擒他來的兵士早已經(jīng)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了清清楚楚,既然是莫氏要拿人,哪有辯白的余地,老老實實上路就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他心里立誓,再有下輩子,絕不小看任何一個讀書人,那贅婿也真會藏拙,平時笑呵呵的,從來沒見過他生氣,卻沒想到,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不,太不貼切,應該是一頭沉睡的猛虎,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是鉅鹿莫氏和潁川庾氏的親友,真他娘的是怪了,正常人要是有這背景,誰還會選擇入贅?
此獠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包的,不過也跟他沒什么關系了。
司法參軍卻沒功夫聽他喊冤,長史府早把案子定了調(diào)子,更何況人證物證摞得比漕糧還高,任他舌頭嚼爛,也辯不脫這滿身的官司。
斜老古死命的喊冤,司法參軍抬手揮了揮,兩側皂隸立刻拖起他往牢里拽,鐵鏈擦過青磚的聲響混著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號,惹來衙門口不少吃瓜的群眾。
這廂州府衙門派了捕快直奔水運盟的囤糧碼頭。
話說,水運幫的漕工們早得了風聲,正帶著一眾人往運河里沉木箱,箱中裝的哪是普通貨物,全是白花花的鹽引和記著印子錢的賬目。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三名捕快遣派一眾不良人將賊窩堵的水泄不通,甭管出來什么人,只要問清了是斜老古的手下,不問三七二一都一股腦的拿下,押送大牢等待審判。
一時間哭爹喊娘不絕于耳,還有一伙人抄起兵器準備反抗,可惜人數(shù)太少,不過只是須臾的功夫就被彈壓。
至此,蕭都尉耐人尋味的一笑,將刑名冊一合,回長史府復命去了。
沈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捂住了喧囂,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園中那原本微微晃動的花枝,此刻也似靜止了一般,連鳥兒都仿佛噤了聲。
沈素靜靜地坐在那兒,在聽完翠蘭一五一十地講完事情的經(jīng)過后,已然出神了好久。
她雙眸凝視著前方,眼神卻有些空洞,思緒似乎被扯進了一團迷霧之中。
最讓她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的,并非沈役首那包藏的禍心,而是秦淵近來的這一系列舉動。
她先是聽聞秦淵所作的詩詞,竟被庾氏收納,而且不日便要精心地刻在那莊嚴肅穆的石碑之上,供眾人瞻仰誦讀。
又聽說秦淵與江州長史莫大人交往密切,關系匪淺,平日里往來密切。
這一樁樁,一件件,就像陌生的拼圖碎片,在她的認知里完全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
在她長久以來的印象里,秦淵不過是個走路一瘸一拐,腦袋似乎也不太靈光,性格還軟弱得讓人忍不住心生厭煩的人,不過是個讀了幾天書,窮酸氣十足的普通書生罷了。
但如今眼前這些新知曉的事實,卻無情地打破了她以往的認知,讓她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