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驍衛(wèi)不知何時賺了個“凈街”名聲,小兒夜啼,聞其名便能止。
自孫?,F(xiàn)身,坊街轉(zhuǎn)瞬空寂,只余滿地狼藉,連家犬都夾尾遁逃。
閣樓上,蕭晟燁掃了眼便移開目光,嗤道:“丟人現(xiàn)眼。既敢做,何惜命?生了這一身紅瘡,朝賤民磕幾個頭便好?簡直笑話。”
庾舟奉上熱茶,笑道:“蕭老莫看了,免得沾了莽夫的病氣?!?
蕭晟燁冷笑道:“那秦淵說種牛痘可防天花,如今臉被打腫了,諸位皆知,孫將軍到江寧便種了痘,為朝廷奔走,不還是落得這般下場?早知是兒戲,當初何必跟著胡鬧?!?
旁一潘氏子接口:“蕭老細看,他這紅腫不似天花。天花是生瘡流膿,他這……前日聽說撞見鬼火,次日便染了病,鳳九先生都束手無策,你看他面色晦暗,唇青眼尾帶黑線,倒像中了邪祟。”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哪里有邪祟?!笔掙蔁畈恢獮楹危秸f越氣。
“蕭老慎慎吶,那鬼火整個左驍衛(wèi)的官軍都看見了,這豈能有假,疫病死了這么多人,難免有冤魂不肯往生的,若是被它們纏上,豈有好下場啊?!?
“諸位所謬矣?!?
眾人聞聲轉(zhuǎn)頭,見是靈修道人王修遠。此人出身太原王氏旁支,生平癡迷求神問道,論起鬼神之說,在座無人比他更精通。
他神色凝重,緩緩開口:“人死后怨念難消,不肯入輪回,必待塵世恩怨了結(jié)方肯往生。若求告無門,便會滯留人間化為冤鬼——那鬼火,正是冤魂靈體所化。既找上孫睿,可知他身上纏著宿業(yè)。鳳九先生的化解之法,諸位切莫輕慢,更不可口出不敬,免得業(yè)力轉(zhuǎn)移,平白擔了無妄之災(zāi)。”
話音落,蕭晟燁果然閉了嘴,只低頭靜靜啜茶——他可不想看場熱鬧,反倒沾一身麻煩。
有人追問:“那鬼火之事,是真的?”
“千真萬確,整營官軍都親眼所見。”
庾舟端著茶盞,語氣意味深長:“如此說來,當真是天譴了?!?
王修遠長嘆一聲,目光沉沉:“上天見不忍之事,常會降災(zāi)示警。孫將軍殺伐太盛,視百姓性命如草芥,偏又好用焚殺——烈火焚身,最傷魂魄,怨毒自然更深啊。”
庾舟點了點頭道:“那秦淵發(fā)現(xiàn)了牛痘,他該功德無量了?”
“老道也不知,人之命數(shù)千絲萬縷,誰也道不出個一二三,有功德還是無功德,都由圣心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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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喝口水解解乏?!被锓蚺踔鼫愡^來,另一只手里還攥著塊胡餅。
這漢子叫陳四夏,是江寧本地人,遇見天花,沒了生計便來從軍,沒什么武藝,但卻烹的一手好羊肉。
孫睿正巧遇見,見他憨直,便將其挑進營里,當時正趕上個編額滿了,便先在火頭營暫歇。
他手腳麻利,性子又憨實,這幾日一直跟著照料孫睿。
孫睿剛接過水袋,指尖忽然一頓,心口莫名泛起一絲極淡的滯澀感,像有根細針輕輕扎了下。
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將水袋遞回去:“你先喝?!?
伙夫也沒多想,接過來拔開塞子便咕咚咕咚灌了大半袋,又把胡餅掰了半塊塞進嘴里,囫圇嚼著:“將軍快吃,這胡餅是剛出爐的,還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