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館的茶室靜謐雅致,與百樂門的喧囂判若兩個世界。紫檀木茶幾上,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氤氳著熱氣,墻上掛著明代文徵明的山水真跡。
張宗興脫下禮帽,恭敬行禮:“杜先生。”
杜月笙抬手示意:“宗興坐。嘗嘗這明前龍井,杭州剛送來的。”
茶過三巡,杜月笙才慢悠悠切入正題:“聽說昨晚百樂門很熱鬧?”
“一點小摩擦,已經(jīng)解決了?!睆堊谂d不動聲色。
杜月笙吹開茶沫,似笑非笑:“山口隆一這個人,我打過交道。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你這次讓他吃了虧,他不會善罷甘休?!?
“宗興明白。所以特來請教杜先生。”
杜月笙放下茶盞,目光漸銳:
“上海灘就像這杯茶,看著清澈,底下卻暗流涌動。日本人、國民黨、各國租界...都在攪渾水。我們這些在江湖上討生活的,最重要的是站對位置?!?
他忽然問:“你覺得蔣介石怎么樣?”
張宗興謹慎回答:“蔣委員長雄才大略,只是對日態(tài)度似乎過于謹慎?!?
“謹慎?”杜月笙輕笑,“他不是謹慎,是在等時機。東北軍三十萬精銳,一日不除,他一日睡不安穩(wěn)。”
這話說得露骨,張宗興心中一震。
杜月笙壓低聲音:“我收到消息,老蔣正在和日本人做交易。用東北,換日本人支持他剿共?!?
盡管知道歷史走向,親耳聽到這番話,張宗興還是感到脊背發(fā)涼:“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成王敗寇,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杜月笙淡淡道,“宗興,我看重你是個人才。上海灘遲早要變天,是跟著國民黨走,還是另尋出路,你要早做打算。”
張宗興沉默片刻,突然問:“杜先生選擇哪條路?”
杜月笙笑了:“我哪條路都走,也哪條路都不走。在上海,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談話結束時,杜月笙看似隨意地補充一句:“對了,少帥月底來滬,安全方面還要你多費心。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下榻之處,就在華懋飯店?!?
張宗興心中警鈴大作。華懋飯店(今和平飯店)位于公共租界,不在他的勢力范圍內(nèi)。
“杜先生,法租界可能更安全...”
“放心,”杜月笙拍拍他的肩,“公共租界警務處有我的人。況且...”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少帥這次來,不想太招搖。”
離開杜公館時,張宗興心情沉重。杜月笙的每句話都暗藏機鋒,他一時難以完全參透。
北平,順承王府
“混賬!”張學良將手中的電報拍在桌上,“日本人越來越放肆了!”
廳內(nèi)眾將領噤若寒蟬。
最新消息:關東軍又在沈陽城外舉行實彈演習,流彈甚至落入中國居民區(qū),造成數(shù)人傷亡。
“少帥,不能再忍了!”一位年輕將領憤然起身,“請允許我?guī)П屩鹚麄?!?
“坐下!”參謀長榮臻呵斥,“你想引發(fā)中日戰(zhàn)爭嗎?”
張學良煩躁地踱步:“南京那邊有什么指示?”
“蔣委員長來電,重申‘攘外必先安內(nèi)’,要求我們克制,避免給日方制造借口。”
“克制?再克制下去,東北就要姓日了!”張學良罕見地發(fā)火,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給七弟的回信送出去了嗎?”
“已經(jīng)用加密渠道發(fā)出。少帥,您真的要去上海?現(xiàn)在東北局勢...”
“正因為局勢緊張,我才更要去!”張學良目光深邃,“我要親自見見老蔣,問清楚他的對日政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窗前,望著院中凋零的銀杏:“順便也看看,宗興在上海搞什么名堂。聽說他最近和杜月笙走得很近?”
上海,虹口特務機關
山口隆一手腕纏著繃帶,面色陰鷙地聽著匯報。
“張宗興今早去了杜公館,停留約一小時。具體談話內(nèi)容不詳,但杜月笙之后召見了公共租界警務處的英國人副總監(jiān)?!?
“杜月笙這個老狐貍,想兩邊下注?”山口冷笑,“繼續(xù)監(jiān)視。少帥來滬的行程確定了嗎?”
“確定了,下月二十八日抵滬,下榻華懋飯店五層套房。這是杜月笙安排的。”
山口眼中閃過精光:“華懋飯店...好極了。讓我們給少帥準備一份‘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