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輪在渾濁的海浪中顛簸前行,
張宗興站在甲板上,海風裹挾著咸腥氣息灌滿他的大衣。
他不再是上海灘那個運籌帷幄的“鐘先生”,而是一個心事重重、奔赴未知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
阿明站在他身側,臉色因肩傷未愈而略顯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偶爾經(jīng)過的旅客和水手。
趙鐵錘則待在艙內,粗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行李夾層中的匕首柄,壓抑著胸中翻騰的殺意。
數(shù)日的航行后,長崎港的輪廓在晨霧中顯現(xiàn)。
碼頭上,日本海關人員和憲兵的身影依稀可見,氣氛明顯比上海緊張得多。
“都打起精神,按計劃行事?!睆堊谂d低聲吩咐,臉上換上了一副略帶拘謹又有些許商人傲氣的表情。
他們隨著人流下船,接受檢查。
海關官員仔細翻看著他們的行李和“南洋僑商”的證件,目光銳利地盤問著行程目的、貨物來源。
張宗興操著略帶閩南口音的國語,不卑不亢地應對,阿明則適時地遞上準備好的“小禮物”——幾包上等的南洋雪茄。
也許是這商人的身份和看似合理的行程起了作用,也許那雪茄發(fā)揮了微妙的作用,一番有驚無險的盤查后,他們終于被放行。
踏入日本本土,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街道上軍國主義的標語隨處可見,行人神色匆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而緊張的氣息。他們按照預定計劃,沒有在長崎停留,立刻購買了前往東京的火車票。
火車轟鳴著穿越九州和本州的鄉(xiāng)村與城鎮(zhèn)。
張宗興靠著車窗,沉默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異國風景。稻田、農(nóng)舍、神社……與華夏大地并無本質不同,但此刻在他眼中,卻蒙上了一層敵意的色彩。
他知道,在這片土地的深處,他的兩千多名洪門兄弟正如同暗夜中的潛流,等待著爆發(fā)的時刻。
抵達東京時,已是華燈初上。
這座東亞最大的都市,展現(xiàn)出與上海截然不同的風貌——更加秩序井然,卻也更加冷漠,如同一個精密運轉的巨大機器,散發(fā)著金屬般的寒意。
他們入住了一家位于淺草區(qū)、由洪門“釘子”暗中控制的小型旅館。
旅館老板是一個沉默寡的中年人,看到周伯濤暗中約定的標記后,一不發(fā)地將他們引至后院一處極其隱蔽的獨立房間。
當晚,夜深人靜之時,房間的暗門被輕輕敲響。三長兩短,正是約定的信號。
阿明迅速開門,一個穿著深色和服、身形瘦削的老者閃身而入,正是周伯濤。
“張先生,一路辛苦?!敝懿疂撓旅弊樱冻稣嫒?,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他與張宗興在香港曾有一面之緣。
“周老,情況如何?”張宗興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