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消息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外界的風聲鶴唳，更襯得個人情感的珍貴與脆弱。在這動蕩的時局下，人心的依靠顯得尤為重要。

連日的緊張部署與各方周旋，讓張宗興眉宇間的倦色難以掩飾。

蘇婉清將一杯剛沏好的、濃得發(fā)苦的茶輕輕放在他手邊，看著他伏案研究地圖和情報的側(cè)影，嘴唇微動，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她知道，此刻任何語的安慰都顯得蒼白，唯有盡力做好分內(nèi)之事，才是對他最大的支持。她默默退到一旁，繼續(xù)整理電文，將那份深藏的關切與一絲難以說的酸楚，一同埋入寂靜的夜色里。

子時過半，張宗興才勉強處理完最緊急的事務。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驅(qū)使他悄然離開了“仙樂門”，踏著清冷的月色，再次走向法租界那處熟悉的院落。他沒有提前通知，叩門聲依舊輕而規(guī)律。

門幾乎是立刻就被拉開了。婉容站在門內(nèi)，穿著一件厚實的家常棉袍，烏發(fā)松松挽著，臉上帶著未曾卸去的擔憂和顯而易見的驚喜。她顯然也未曾安睡。

“張先生！”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顫，側(cè)身讓他進來，迅速關上門，將冬夜的寒意與他一身的風塵隔絕在外。

屋內(nèi)炭火溫煦，燈光柔和。沒有過多的語，婉容轉(zhuǎn)身去小廚房，很快端出一碗一直溫在灶上的冰糖燕窩，輕輕放在他面前。

“夜里寒氣重，喝點熱的暖暖身子。”她的聲音溫柔，動作自然，仿佛這只是千百個尋常夜晚中的一個。

張宗興看著眼前氤氳著熱氣的白瓷碗，又抬頭看向她。燈光下，她眼底的青色清晰可見，顯然也在為他，為這紛亂的時局懸著心。

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澀，猝不及防地涌上他的心田。在外，他是運籌帷幄、刀尖起舞的“暗火”首領；在這里，他只是一個會被一碗熱湯關懷的、疲憊的男人。

他端起碗，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來。他沒有立刻喝，只是感受著那份暖意，低沉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難得的沙?。骸巴饷妗行﹣y。讓你擔心了。”

婉容在他對面坐下，輕輕搖了搖頭：“我?guī)筒簧鲜裁疵?，只能在這里……等著，盼著你一切安好?！彼D了頓，目光落在他明顯清瘦了些的臉頰上，聲音更輕了些，“你……要當心?！?

千萬語，最終只化作這最樸素的三個字，卻承載了千鈞的重量。

張宗興放下碗，伸出手，越過小小的茶幾，覆上她放在膝頭的手。

她的手微涼，在他的掌心下輕輕一顫，隨即放松下來，翻轉(zhuǎn)手腕，與他十指交握。緊密相連的掌心，傳遞著彼此的體溫，也傳遞著無聲的安慰與力量。

“我會的?！彼粗难劬?，鄭重承諾，“為了……還有很多事要做?！彼麤]有說出那個“你”字，但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已勝過萬語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