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再次踏入陳明遠的書齋,心境已與初次大不相同。
少了些忐忑,多了幾分隱秘的期待與歸屬感。書齋內依舊清雅,只是今日案幾上多了一張古琴。
“郭女士,”陳明遠含笑相迎,目光溫潤,“前日聽你提及素愛古琴清音,恰巧偶得一張宋琴,音色尚可,不敢獨享,特請女士品鑒,若能得聞雅奏,更是三生有幸?!?
古琴!這無疑是擊中了婉容內心深處最柔軟、也最驕傲的角落。
在偽滿宮廷那些壓抑的日子里,撫琴幾乎是她唯一的慰藉和保持精神獨立的象征。
她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與感動,陳明遠的這份用心,讓她覺得自己的喜好被如此鄭重地對待。
“陳先生太客氣了,我……只是略通皮毛,不敢班門弄斧。”她謙遜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那張形制古樸、琴漆斷紋清晰的古琴所吸引。
“女士過謙了?!标惷鬟h做出清雅的手勢,“此間并無外人,唯有清風明月、知音相伴,何不隨心一曲?”
在他的鼓勵和婆子擔憂的目光中,婉容終究還是坐到了琴前。她深吸一口氣,纖指輕撥,一曲《梅花三弄》流淌而出。
琴音清越,帶著幾分孤高與不易察覺的哀愁,正是她此刻心境的寫照。
陳明遠閉目聆聽,神情專注而陶醉。一曲終了,他緩緩睜眼,眼中滿是激賞與……一種近乎癡迷的光芒。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他由衷贊嘆,“郭女士琴藝高絕,更難得的是琴音中那份超然物外的風骨,令人心折?!彼馁澝谰珳识哐?,毫不露骨,卻比任何直白的恭維更能打動婉容。
他隨即也坐到了琴前,笑道:“在下也學琴數(shù)載,雖資質魯鈍,愿彈一曲《高山流水》,以酬知己,望女士不吝指教?!?
他的琴技雖不及婉容精湛,但意境把握極準,一曲《高山流水》彈得氣象開闊,志趣高遠,明確地傳遞著“知音難覓”的信號。
琴音裊裊中,兩人相視而笑,一種無形的、曖昧的情愫在空氣中悄然蔓延。
這一次,婉容在書齋停留的時間更長。他們從琴藝談到曲譜,從詩詞聊到人生,陳明遠總能巧妙地引導話題,讓婉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契合。
他甚至不經(jīng)意間提起,自己在南洋有一處臨海的別業(yè),風景極佳,最是適合撫琴讀書,遠離塵囂,并流露出“若得太平,愿與知己歸隱于此”的向往。
這勾勒出的美好藍圖,深深吸引了渴望安寧的婉容。
她開始覺得,與陳明遠在一起,仿佛觸摸到了另一種生活的可能,一種沒有硝煙、沒有擔驚受怕、只有風雅與寧靜的未來。
臨別時,陳明遠沒有贈送實物,而是將方才彈奏《高山流水》所用的那本親手抄錄、并加了詳盡批注的琴譜贈予了她。
“此譜贈予知音,方不算明珠暗投?!?
這份禮物,比任何金銀珠寶都更得婉容歡心。她緊緊握著那本還帶著他指尖溫度的琴譜,心中充滿了甜美的悸動。
廢棄貨倉。
“彈琴?贈譜?”張宗興聽著匯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個雅致的陷阱!他這是在一步步蠶食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