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宗興的心始終懸著。
浙東傳來的消息斷斷續(xù)續(xù),趙鐵錘等人處境越來越危險。戴笠顯然將主要怒火和兵力集中在了圍剿這支攜帶重要情報的小隊上。
“不能再等了?!睆堊谂d看著地圖上那條蜿蜒曲折、危機四伏的歸途,下定了決心,“我必須親自帶一隊精銳,去接應(yīng)錘子他們!”
他挑選了阿明和另外五名最擅長山地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暗火”骨干,準(zhǔn)備連夜出發(fā),沿洪門提供的秘密路線,反向滲透接應(yīng)。
就在他檢查裝備,準(zhǔn)備下達出發(fā)命令時,
據(jù)點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壓抑的哭泣聲。
“怎么回事?”張宗興皺眉。
一個負(fù)責(zé)內(nèi)勤的弟兄快步進來,面色有些為難:
“興爺……是……是小野寺櫻姑娘,她不知從哪里聽到了風(fēng)聲,知道錘子哥處境危險,哭著鬧著要見您,非要……非要跟您一起去!”
張宗興眉頭鎖得更緊,快步走出房間。只見小野寺櫻穿著一身素凈的棉布裙,眼圈紅腫,臉上還掛著淚痕,被兩個弟兄?jǐn)r在院子門口。
她看到張宗興,如同看到救星,掙脫阻攔,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用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的中文哀求道:
“張先生!求求您!帶我去!帶我去找鐵錘君!”
張宗興沉聲道:
“櫻子,起來。我們不是去游山玩水,前面是龍?zhí)痘⒀?,太危險了!”
“我不怕危險!”小野寺櫻抬起淚眼,倔強地看著他,
“張先生,您知道的!當(dāng)初在多摩川邊,就是我把奄奄一息的鐵錘君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我知道他的身體,我知道他受傷后會怎樣!他的生命里不能沒有我照顧!我……我也離不開他!”
她的聲音哽咽,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zhí)著和深情:
“我會包扎,會認(rèn)草藥,不會拖累大家的!求求您,讓我去吧!沒有他在身邊,我在這里每一天都是煎熬!如果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看著她梨花帶雨卻無比堅決的臉龐,聽著她那近乎誓般的話語,周圍的人都為之動容。就連一向冷靜的阿明,也微微側(cè)過了頭。
張宗興看著這個看似柔弱,卻在愛情面前爆發(fā)出驚人勇氣的日本女子,心中復(fù)雜萬分。
他深知此行兇多吉少,但……她與趙鐵錘之間的情意,以及在趙鐵錘可能負(fù)傷的情況下,她所具備的護理知識,或許真能起到關(guān)鍵作用。
更重要的是,她那句“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決絕,觸動了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在這亂世之中,如此純粹而熾烈的情感,何其珍貴。
沉默良久,張宗興終于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此去九死一生,你可想清楚了?”
小野寺櫻用力點頭,淚水再次涌出,卻是帶著希望的淚:
“我想清楚了!絕不后悔!”
“好?!睆堊谂d吐出一個字,“阿明,給她找身方便行動的衣裳,我們……一起把錘子接回家!對,回家!”
小野寺櫻聞,臉上瞬間綻放出混合著淚水與喜悅的光芒,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謝謝張先生!謝謝!”
夜色如墨,細(xì)雨裹挾著初冬的寒意,將整個上海灘浸染得一片凄迷。在這風(fēng)雨激蕩的午夜,一支七人小隊如利刃出鞘,悄然離開了隱蔽的據(jù)點,融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張宗興一襲黑衣,目光如鷹隥般掃過整裝待發(fā)的隊員,
最后落在小野寺櫻纖細(xì)卻堅定的身影上。她已將和服換作利落的短打,醫(yī)藥箱緊緊抱在懷中,那雙曾含情脈脈的眸子,此刻在夜色中閃爍著決絕的光。
“此去兇險,諸位務(wù)必相互照應(yīng)?!睆堊谂d低沉的聲音在雨聲中格外清晰,“我們要把兄弟一個不少地帶回來?!?
阿明檢查著腰間的配槍,沉聲道:“興爺放心,這條道我們熟?!?
小野寺櫻抬起蒼白的臉,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滑落:“我一定會救回鐵錘君……一定?!?
七道身影迅速沒入蜿蜒的巷道,向著危機四伏的浙東群山疾行。
他們的腳步踏過積水,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很快便被呼嘯的風(fēng)雨吞沒。
這支隊伍的到來,注定將在趙鐵錘等人的絕境中投下變數(shù)。
而小野寺櫻這執(zhí)意相隨的纖影,注定要在烽火連天的畫卷上,題下一行繾綣的詩。
前路黑暗如淵,唯有心中那一點不滅的愛與義,如風(fēng)雨中搖曳的孤燈,為這征途,守住最后的光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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