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槍口依舊若有若無地抵在后心,那股透過宇航服傳來的、象征著絕對武力和生死不由己的觸感,讓李豫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針尖上。在那些沉默而高效的機械工蟻的押送下,他們這一行驚魂未定的“俘虜”,被迫離開了“魯班2號”運輸艦的著陸點,踏上了這片陌生行星碎片的地下旅程。
穿過那片由凝固熔巖構成的、布滿細微隕石坑的荒蕪平原,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不起眼的、如同被巨獸撕裂開的巖層裂縫入口。入口處經(jīng)過了粗糙的加固,嵌著銹跡斑斑的金屬框架和感應裝置,顯然并非天然形成。
進入裂縫,光線驟然暗淡下來。通道起初狹窄而崎嶇,只能容數(shù)人并行,頭頂是犬牙交錯的巖石,腳下是坎坷不平的地面。依靠著頭盔自帶的照明和墻壁上間隔很遠才有一盞的、散發(fā)著昏黃光線的老舊應急燈,才能勉強視物。
通道并非一直向下,而是蜿蜒曲折,時而向上攀爬,時而向下深入,有時甚至會穿過一些明顯是舊時代艦船殘骸被強行嵌入巖層形成的區(qū)域,能看到扭曲的合金骨架和早已失效的管線如同化石般暴露在外。這一切都顯示,這個地下結構是自然形成與人工改造相結合的產(chǎn)物,充滿了拼湊和將就的痕跡。
王叔走在李豫身邊,借著通道轉彎和光線昏暗的掩護,他極其隱蔽地用手肘碰了碰李豫,宇航服內(nèi)置的短距通訊頻道里傳來他壓得極低、幾乎如同耳語的聲音:
“小子,看這架勢……咱們這怕是自投羅網(wǎng),撞進‘那些人’的窩點了?!?
“那些人?”李豫心中一凜,立刻想起了王叔之前在船上提到的——自由軍。
“嗯,”王叔的聲音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有擔憂,也有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看這地方的隱蔽性,這些機器人,還有這……‘家徒四壁’卻功能齊全的勁兒,不像公司的手筆,更不像海盜的賊窩。十有八九,是叛軍的一個小據(jù)點?!?
叛軍!自由軍!
李豫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在天空城,這是絕對的禁忌詞匯,是教科書里被描繪成破壞秩序、阻礙人類發(fā)展的恐怖分子。如今,他竟然直接踏入了他們的巢穴?這感覺比面對海盜更加詭異和不安。因為海盜的目的直接而明確,而叛軍……他們的想法、他們的規(guī)則,對他而是完全的未知。
隊伍沉默地前行,氣氛壓抑。工程師們步履蹣跚,顯然不適應這種低重力下的長途跋涉,更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防衛(wèi)軍士兵們雖然依舊保持著軍人姿態(tài),但緊握武器的手指關節(jié)微微發(fā)白,顯示著他們內(nèi)心的不平靜。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仿佛從狹窄的腸道,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胃袋”。
這是一個廣闊的地下空間,穹頂高聳,隱約能看到支撐結構的金屬橫梁和粗糙加固的巖壁??臻g被劃分成不同的區(qū)域,依靠架設在穹頂和墻壁上的大型照明燈板提供主要光源,模擬出類似地球上的晝夜節(jié)律,此刻正散發(fā)著如同黃昏般的暖黃色光芒。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李豫感到一種強烈的錯位感。
這里確實像一個……村莊。一個建立在行星碎片內(nèi)部、科技與簡陋奇異并存的地下聚落。
低矮的、用當?shù)貛r石和回收金屬板拼湊而成的房屋雜亂卻有序地排列著,形成了蜿蜒的“街道”。一些房屋門口甚至還掛著用不知名纖維編織的門簾,或者擺放著幾盆在人工光照下頑強生長的、顏色怪異的苔蘚類植物。遠處能看到一片規(guī)劃整齊的區(qū)域,里面種植著在營養(yǎng)液中生長的、形態(tài)各異的作物,顯然是農(nóng)田。更遠處,則有小型工廠區(qū)的輪廓,能聽到隱約的機械加工聲。
人數(shù)確實不多,目測只有數(shù)百人。他們穿著五花八門的衣服,大多陳舊但整潔,有些是改裝的宇航服,有些是粗糙的織物。這些人對于李豫他們這一行被機器人押送的外來者,投來了好奇、審視、甚至有些冷漠的目光,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驚訝或敵意,仿佛對此已司空見慣。他們繼續(xù)著手頭的工作——修理設備、照料作物、或是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
而與這些稀疏人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無處不在、沉默工作的機器人。它們的型號各異,擔了這里絕大部分的體力勞動:搬運物資、維護設備、清潔環(huán)境、甚至是協(xié)助耕作。它們高效而精確地穿梭在聚落中,與那些緩慢活動的人類居民形成了奇特的共生景象。整個聚落,仿佛就是由這些機器骨架支撐起來的。
“還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王叔低聲感嘆了一句,語氣復雜。
他們沒有被允許在“街道”上停留,而是被徑直帶往聚落中心區(qū)域一棟相對規(guī)整、由預制板材搭建而成的二層建筑。建筑門口有兩臺體型更大、裝備了重火力的守衛(wèi)機器人肅立著,猩紅的光學傳感器掃過眾人,帶來無形的壓力。
進入建筑內(nèi)部,環(huán)境簡潔到近乎簡陋,但還算干凈。他們被帶到一個類似會議室的大房間,里面的桌椅都是固定的金屬材質,冰冷而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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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的機器人退到門口和角落,槍口雖然微微放低,但依舊處于隨時可以抬起射擊的狀態(tài)。
等待了大約十分鐘,會議室的門再次打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人,大概二十多歲,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裝,身材高挑勻稱,火紅色的頭發(fā)簡單地扎在腦后,臉上帶著些許勞作留下的風霜痕跡,但一雙眼睛卻明亮而銳利,如同未經(jīng)污染的清泉,透著一種與這簡陋環(huán)境不符的清澈和智慧。她的步伐沉穩(wěn),氣質干練,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房間里或坐或站、神情各異的俘虜們,尤其在穿著廣廈制服的工程師們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