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旭走出館驛后,就去了潯陽府衙。
晨光透過府衙檐角的獸首,在青石階前投下斑駁光影。
正巧知府陳景元也在府衙處理公務,伏案批閱文書時,聽聞腳步聲抬頭,看到歐陽旭來了,陳景元忙放下手中卷宗,起身相迎。
“歐陽御史今日氣色甚佳,”陳景元拱手施禮,引他入內,“前日見你面色蒼白,著實令人擔憂?!?
二人見面后,寒暄了一番。陳景元命人奉上新茶,關切詢問歐陽旭的情況:
“聽聞昨夜歐陽御史歇得早,今日可覺好些?”
歐陽旭接過茶盞,輕啜一口:“勞陳知府掛心,昨夜一覺酣眠,今晨醒來神清氣爽,已好多了?!?
陳景元聽后,這才安心,撫須輕嘆:“如此甚好,這月余來巡察使為救災事殫精竭慮,若是累倒了,不僅是潯陽百姓之失,更是天下蒼生的不幸?!?
歐陽旭感覺得到他是真心關心,頗為暖心,也暗中運轉金手指,發(fā)現(xiàn)他和自己之間的線條顏色變成了玄色,和孫三娘與他之間的線條是一個顏色。
歐陽旭內心一動,猜測玄色代表親近之人,是比綠色線條更值得信賴的人,應該是介于朋友和知己之間的特殊關系。
也因此,歐陽旭對陳景元再無防備之心,有一說一,又詢問了一些公務:
“近日各州縣災后重建事宜,可還順利?”
陳景元也是毫不猶豫地如實相告:“已按先前議定的章程在辦,只是”
他略作遲疑,從案頭取來兩份公文:“安撫使周世宏和常平使李文翰相繼發(fā)了公文來,請歐陽御史赴洪州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歐陽旭一聽,知道周世宏和李文翰他們兩個是怕了,想著和他緩和關系。
可目睹了周世宏和李文翰兩人在災情最危急時推諉責任、克扣糧餉的所作所為后,歐陽旭自然沒心思和他們來往,巴不得他們被朝廷處置了。
因此冷笑道:
“他們如今知道怕了?當初若是將這份心思用在救災上,何至于此!本官不會前往洪州。”
陳景元聽后,頗為尊重他的選擇,也認同他這般做法,正色道:
“歐陽御史明鑒,此等庸碌誤國之輩,正當上書嚴參,以正官紀。”
明確表示支持嚴懲周世宏和李文翰兩人。
隨后,陳景元又告訴歐陽旭:
“還有一事,朝廷派來的賑災欽差尹楷瑞已至江州,預計今天午后抵達潯陽城,不知歐陽御史是否要同往迎接?“
歐陽旭聽了,略一思忖便道:“雖知尹楷瑞是后黨中流砥柱,與我不是一路人,但既然奉旨前來,這表面功夫總要做足,走個過場也是應該的?!?
陳景元微微點頭,隨后和歐陽旭閑聊起近日民情。
午后。
江風習習,碼頭上旌旗招展。
潯陽城外的碼頭處,數(shù)艘官船緩緩靠近,前面一艘是尹楷瑞這個欽差乘坐的船,雕梁畫棟,氣派非常。
后面的船多數(shù)運送的是,戶部撥付賑災的錢糧,吃水極深。
“下官潯陽知府陳景元、巡察御史歐陽旭恭迎欽差大臣?!?
歐陽旭和知府陳景元在碼頭上恭敬相迎,二人身著官服,執(zhí)禮甚恭。
尹楷瑞在官場混跡多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
雖然劉皇后讓他特意關注歐陽旭,搜集歐陽旭是否存在違法亂紀的行為和證據(jù)。
但此刻當著歐陽旭的面,尹楷瑞滿臉笑呵呵的樣子,親切地和歐陽旭、知府陳景元兩人接見。
他快步下船,親自扶起二人:
“哎呀,真是有勞陳知府和歐陽御史來迎接了,慚愧啊慚愧”
他握著歐陽旭的手久久不放:“早就聽聞歐陽御史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說著,先是夸贊了歐陽旭和知府陳景元兩人:“本官一路行來,沿途百姓無不稱頌二位賑災之功,活人無數(shù),功德無量啊?!?
又及官家和皇后對二人都十分贊許:
“官家與皇后娘娘得知潯陽災情得控,甚感欣慰,特命本官帶來嘉獎,二位及時救災,保證民生,實為百官楷模?!?
歐陽旭和知府陳景元都不是什么愣頭青,二人對這樣的話,也都只是聽一聽,并不往心里去。
更重要的是,歐陽旭通過金手指,明確看到尹楷瑞和他之間的連線是紅黃兩色交織,如毒蛇般纏繞扭動。
說明尹楷瑞對他既是警惕又是敵對的關系,這更讓歐陽旭警惕了,并不把尹楷瑞說得任何夸贊的話放心上,也是皮笑肉不笑地跟著附和:
“欽差大人過譽了,下官不過盡本分而已,豈敢居功?!?
他的回應滴水不漏,目光卻始終保持著戒備。
隨后,一行人穿過府衙庭院,來到正堂。
尹楷瑞當仁不讓地居于主位,以欽差的名義,取出一卷明黃絹帛,肅然展開,用抑揚頓挫的聲調簡單地宣讀了一下劉皇后以及朝廷的態(tài)度。
內容大概就是要全力賑災,并且免除江南西路受災州府縣半年的賦稅。
他的目光在絹帛與臺下眾人之間流轉,確保每一個字都帶著朝廷的威嚴。
宣讀完后,尹楷瑞將絹帛輕輕置于案上,臉上又堆起那副親切的笑容,對歐陽旭、知府陳景元表示:
“歐陽御史,陳知府,本官初來乍到,對此地災情細節(jié)、民情事務,可謂是一抹黑。”
“這后續(xù)的賑災事宜,還非得請二位多多關照和配合不可啊?!?
他特意將“配合”二字咬得稍重,隨即又放緩語氣,拋出一個看似甜美的許諾。
“二位盡管放心,待此事圓滿落幕,本官定會揮毫潑墨,將二位的辛勞與功績,一五一十、毫不遺漏地如實上報朝廷,必不使功臣寒心。”
歐陽旭卻聽得出來,尹楷瑞這話不過是表面客套話,如同鏡花水月,當不得真。
他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fā)謙遜,微微躬身,辭懇切地委婉表示:
“欽差大人重了,實在是折煞下官,回顧此次賑災,下官其實并未做出什么值得稱道的成績,不過是盡了些微末的本分。”
“真正夙興夜寐、統(tǒng)籌全局、穩(wěn)定局面的,是陳知府?!?
他側身,向陳景元投去一個肯定和推許的眼神,然后轉回面向尹楷瑞,語氣平和卻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