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崔無涯的話音未落,甚至那“不足一成”的成功率和“魂飛魄散”的可怕后果還在空氣中回蕩,云清朗就已經(jīng)如同搗蒜般瘋狂點頭!他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決絕!
只要有一線可能能救兒子,莫說是燃燒生命精元,便是立刻將他挫骨揚灰,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清朗!你…”陳默和王二狗駭然失色,想要勸阻,卻被云清朗那決絕的眼神逼得將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里。他們明白,沒有人能阻止一個父親。
崔無涯看著云清朗,眼中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有悲憫,有敬佩,更有一種沉重的無奈。他重重嘆了口氣:“好!既然如此,老夫便陪你賭上這一把!記住,過程極其痛苦,需以意志引導(dǎo)精元燃燒,心念絕不能有絲毫動搖,否則立刻前功盡棄,萬劫不復(fù)!”
“我明白!師傅,開始吧!”云清朗盤膝坐在兒子床邊,眼神堅定如鐵。
崔無涯不再多,臉色凝重至極。他先是快速取出幾根最長的金針,手法如電,刺入云清朗頭頂、心口、丹田幾處大穴,沉聲道:“此針暫鎖你大半經(jīng)脈,護你心脈本源不至瞬間燃盡,但痛苦會更甚!忍??!”
緊接著,他咬破自己中指,以血為媒,在云清朗額頭飛快地繪制了一個古老而繁復(fù)的血色符文。那符文一成,便微微發(fā)光,散發(fā)出一股奇異的力量。
“凝神靜氣!意守丹田!觀想你所修青帝真氣之根源,那一點生命初萌之意!將其點燃!”崔無涯低喝道,同時雙手結(jié)印,按在云清朗背心,一股精純卻帶著引導(dǎo)意味的內(nèi)力緩緩渡入,協(xié)助他進行這兇險無比的儀式。
云清朗立刻閉上雙眼,強行壓下所有雜念,將意識徹底沉入體內(nèi)。
痛!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爆發(fā)!
仿佛崔無涯的金針不是鎖住了經(jīng)脈,而是引燃了炸藥桶!他體內(nèi)原本就因過度消耗而紊亂不堪的青帝真氣,在這外力的引導(dǎo)和刺激下,瞬間變得狂暴無比!它們不再溫和,而是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絲,在他的經(jīng)脈中瘋狂地沖撞、撕扯!
每一次沖撞,都像是要將他的經(jīng)脈寸寸碾碎!每一次撕扯,都像是要將他的靈魂扯出體外!
云清朗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變得血紅,繼而轉(zhuǎn)為駭人的青紫,全身血管賁張凸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爬滿皮膚!他死死咬著牙關(guān),牙床因過度用力而滲出鮮血,沿著嘴角滑落。但他愣是沒有發(fā)出一聲痛哼,所有的意志力都用于引導(dǎo)那狂暴的真氣,觀想著那一點微弱的生命本源之意。
燃燒!點燃!
在他的意志強行牽引下,那狂暴真氣的最核心處,一絲極其微弱、卻蘊含著云清朗全部生命印記和父愛執(zhí)念的精華,被硬生生剝離出來,然后——點燃!
“呃啊啊啊——?。?!”
這一次,云清朗終于無法抑制地發(fā)出了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嘶吼!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放在烈火上灼燒!一種難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剝離和燃燒之痛,遠(yuǎn)超任何肉體上的折磨!
窗外,陳默和王二狗看得肝膽俱裂,不忍地別過頭去。萬小雅剛剛被救醒,看到丈夫這般慘狀,眼前一黑,幾乎又要暈過去,卻被一股巨大的悲傷硬生生撐住,只能無聲地流淚,指甲深深摳進地面。
崔無涯也是滿頭大汗,按在云清朗背心的雙手微微顫抖,全力輔助引導(dǎo)著那一縷被點燃的、微弱卻無比純粹熾熱的“心魂之火”。
“就是現(xiàn)在!渡過去!”崔無涯猛地爆喝!
云清朗憑借最后一絲殘存的意識,猛地將雙手再次按在兒子冰冷的心口和額頭!
那一縷淡金色的、微微搖曳的、由他生命和靈魂燃燒所化的“心魂之火”,順著他的手臂,艱難地、卻又義無反顧地,渡入了云霄的體內(nèi)!
“轟——??!”
仿佛一點火星墜入了冰封的油海!
在心魂之火進入云霄體內(nèi)的剎那,云霄那原本死寂冰冷的身體,猛地爆發(fā)出一種極其矛盾恐怖的景象!
他的體表,瞬間凝結(jié)出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幽紫色邪光的冰霜!極致的陰寒之氣彌漫開來,讓整個實驗室的溫度驟降!
而他的體內(nèi),卻仿佛有一輪微型的太陽被點燃了!透過那半透明的冰層和皮膚,甚至可以隱約看到無數(shù)細(xì)密的、暗紫色的詭異符文(冰蠱咒核心)在瘋狂扭動、掙扎,發(fā)出無聲的尖嘯!它們正在被那縷心魂之火霸道地灼燒、凈化!
與此同時,云霄一直灰敗枯寂的臉上,猛地浮現(xiàn)出極度痛苦的神情!他小小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喉嚨里發(fā)出無意識的、極其痛苦的嗬嗬聲!
冰與火的煎熬!毀滅與新生的碰撞!
云清朗的心魂之火,正在按照崔無涯解讀出的殘忍方法,進行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涅盤!
窗外,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著里面,連呼吸都忘記了。
時間仿佛再次被無限拉長。
云清朗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頭發(fā)瞬間變得灰白,皮膚失去所有光澤,仿佛所有的生命力和精氣神都已經(jīng)被徹底抽空,注入到了那縷心魂之火中。他的意識早已模糊,全憑一股不肯放棄的父愛本能支撐著。
而云霄體內(nèi)的冰火爭斗,也達到了白熱化。幽紫冰霜與內(nèi)蘊的金紅火光瘋狂交織、對抗。
終于——
那層厚厚的幽紫色冰霜,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脆響,猛地炸裂開來,化為無數(shù)細(xì)碎的冰晶,然后迅速消融、蒸發(fā)!
云霄體內(nèi)那些瘋狂扭動的暗紫色邪惡符文,也在一聲無聲的哀鳴中,被心魂之火徹底灼燒成了虛無!
蠱咒…破了!
然而——
就在所有邪惡氣息被凈化一空的下一秒,云霄體內(nèi)那被激發(fā)出的、微弱的新生之力,還未來得及真正煥發(fā)生機,就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猛地?fù)u曳了一下,然后…
徹底熄滅了。
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凝固了,痙攣的身體猛地一僵,然后徹底軟了下去。
旁邊那臺監(jiān)測生命體征的儀器,屏幕上那條微弱起伏的波紋,在經(jīng)歷了一番劇烈的、最后的掙扎后,猛地拉成了一條筆直的、再無任何波動的——直線!
“嘀——————————”
尖銳刺耳的長鳴聲,如同死亡的喪鐘,驟然響起,狠狠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一切…都結(jié)束了。
云清朗付出了魂飛魄散、武功盡廢的代價,換來的,依舊是…無法挽回的終結(jié)。
崔無涯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晃了晃,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悲涼和挫敗。失敗了…最終還是失敗了…
陳默和王二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無力地靠在墻上,淚水無聲地滑落。
而一直死死盯著里面的萬小雅,在聽到那聲象征死亡的長鳴,看到兒子徹底軟下去不再動彈的小小身軀時…
她身體里那根緊繃了整整半個月、早已到達極限的弦…
嘣的一聲…
徹底斷了。
沒有哭喊,沒有嘶嚎。
她只是極其緩慢地、慢慢地站了起來。臉上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沒有任何光彩的平靜,平靜得令人心寒。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實驗室里那個已經(jīng)失去所有聲息的孩子,又看了一眼那個為了救兒子已然油盡燈枯、昏迷不醒、頭發(fā)灰白如同老叟的丈夫。
然后,她默默地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極其平穩(wěn)地,走出了實驗室,走出了小院。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去,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無力之中。
萬小雅回到了他們曾經(jīng)充滿歡聲笑語,如今卻只剩下冰冷回憶的家。她走進自己以前住的小院,房間里還放著一些她曾經(jīng)作為化學(xué)博士時留下的實驗器材和藥品——一些普通的酸堿試劑,本是用來做一些趣味小實驗的。她走過爺爺住的房間,她和云清朗的臥室,婚紗照中他們依偎在一起。她再次來到了做實驗的房間。
她的動作冷靜得可怕,熟練地取出幾個瓶子,按照某種比例,極其精確地混合著。眼中沒有任何波動,只有一片虛無的死寂。
爺爺去世了。霄兒也去世了。清朗…雖然還活著,卻也和死了差不多。
這個世界,于她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了。
她拿起那杯自己精心調(diào)配出的、無色無味的毒液,沒有任何猶豫,仰頭,一飲而盡。
然后,她緩緩走到床邊,躺下,整理了一下衣衫和頭發(fā),仿佛只是要睡一個長長的午覺。
毒性很快發(fā)作,劇烈的痛苦席卷了她,但她的嘴角,卻緩緩勾起了一絲解脫般的、詭異的微笑。
眼睛,緩緩閉上。
再也沒有睜開。
當(dāng)陳默和王二狗從巨大的悲傷中稍稍回過神來,想起要去看顧萬小雅時,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蹤影。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們!
他們發(fā)瘋般地四處尋找,最終…在自己的家中…看到了那張?zhí)稍诖采稀⒁讶粴庀⑷珶o、身體開始變得冰冷的…平靜面容。
桌邊,放著那個空了的杯子,和幾個被打翻的化學(xué)試劑瓶。
“小雅姐!??!”
王二狗發(fā)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跪倒在地,瘋狂地用頭撞擊著地面。
陳默如同被冰封了一般,僵在原地,看著眼前這接踵而至的、徹底毀滅性的悲劇,整個世界在他面前轟然倒塌,變得一片漆黑。
而此時此刻,在實驗室里。
那臺儀器依舊發(fā)出著刺耳的死亡長鳴。
油盡燈枯、武功盡廢、魂魄重創(chuàng)的云清朗,依舊沉浸在深度的昏迷之中。
他對身后發(fā)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他還不知道,他用盡一切、付出所有想要守護的家…
已經(jīng)沒了。
徹徹底底地…
沒了。
云清朗是醒來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妻兒相繼去世的。
他躺在病榻上三月有余,每日渾渾噩噩,只依稀記得有人喂他湯藥,有人為他擦拭身體。待他真正清醒,看見床頭掛著的那件素白喪服,才恍惚意識到什么。
“小雅姐和云霄...已經(jīng)去了?!崩瞎芗夜蛟诖睬?,聲音嘶啞,“那日您重傷昏迷后,云霄他...沒能熬過去。小雅姐哭了兩日,也跟著走了?!?
云清朗一動不動,仿佛沒聽見這話。他茫然地望著那件喪服,許久,才緩緩抬手,指尖觸到冰涼的布料,像是觸到了死亡本身。
“他們在哪?”他問,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磨過木頭。
“葬在后山梅林,小雅姐最愛的那片梅樹下。”
云清朗不再說話,推開陳默攙扶的手,自己掙扎著穿上那身素白。每動一下,胸口的傷就撕裂般地疼,可他仿佛感覺不到,只是一步一步,挪向后山。
梅花開得正盛,白雪似的覆滿枝頭。兩座新墳并排而立,沒有立碑,只各插著一塊木牌,上書“愛妻萬小雅之墓”和“愛子云霄之墓”。
云清朗跪在墳前,手指顫抖著撫摸那兩塊木牌,終于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
那日后,他再沒離開過梅林。
王二狗家每日送飯來,見他或跪或坐,對著墳塋喃喃自語。有時他整日不語,只是默默垂淚;有時他突然發(fā)狂,以頭撞地,捶胸痛哭。梅花落了又開,開了又落,他的悲傷卻絲毫未減。
三個月后的一個清晨,王二狗照例送來早飯,卻發(fā)現(xiàn)云清朗不在墓前。
找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他站在梅林最高處,遠(yuǎn)望著北方。他已換下喪服,穿上一身玄黑衣袍,腰間佩劍。三個月來的頹唐絕望仿佛一夜之間從他身上褪去,只剩下一種令人膽寒的冷靜。
“師兄,你這是...”王二狗試探著問。
云清朗轉(zhuǎn)過身,眼中再無淚水,只有一片死寂:“我要走了?!?
“去哪?”
“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