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聽到不曾帶傘,自然借故發(fā)難:“不曾?便是春日的日頭也是日頭,竟不曾帶傘?”
旁邊崔姑姑上前,恭敬地道:“既是娘娘要用傘,奴婢這就命人取來?!?
當(dāng)下自然有人匆忙去了,這邊葉閔也已經(jīng)走下那臺階。
葉閔的視線緩慢地落在軟轎上,他的視線總是過于尖銳,就像一根針,能讓人感覺到疼痛。
如今即便是望著這寧王府內(nèi)眷乘坐的軟轎,也沒有半分緩和的意思。
他沒說話,不過場上眾人都知道,他在問這是什么人。
旁邊崔姑姑上前,垂著眼瞼:“這是王妃娘娘,特意過來尋殿下的,想必是有要事要談?!?
葉閔神情沒什么反應(yīng),只用平平的語調(diào)道:“天鴻閣乃王爺議事之地,后宅婦人,無王爺命令,不許擅入。”
這時候,按說青葛應(yīng)該出去相見。
但青葛不能出去……
于是這一刻,青葛只能走刁鉆王妃路線了。
反正這葉閔此時也確實太過清高。
于是她笑了笑,徑自問崔姑姑:“敢問崔姑姑,這是什么人在說話?”
崔姑姑回道:“這是葉閔先生,是殿下麾下得力干將,殿下一向敬重。”
青葛:“哦……”
這聲“哦”拉著很長的尾調(diào),意味深長。
這意思很明顯不過了。
崔姑姑抬起眼,不動聲色地望向葉閔。
葉閔雖是寧王屬下,但葉閔有葉閔的清高和傲氣,如今葉閔遭遇了這新入門的王妃,他是否愿意下拜?
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對峙無聲,周圍侍女侍衛(wèi)等全都低著頭,屏住呼吸,免得遭受魚池之殃。
良久后,場上響起很輕微的聲音,那是銀拐戳動在地面上的聲音。
于是大家便看到,葉閔挪動著上前,微微垂下眼瞼來:“屬下葉閔見過王妃娘娘。”
青葛便笑道:“得力干將?只是不知道這得力干將是管什么的,莫非專管王爺后宅事的?”
她這么說,自然對這葉閔頗為羞辱。
崔姑姑的視線再次掃過葉閔,看著葉閔的神情,果然見他面上現(xiàn)出不喜,眼底泛著冷意。
要知道這府中除了王爺,還有幾位那是輕易不能得罪的,這位葉閔先生算是一位。
偏偏此時青葛又道:“我身為寧王府王妃,新婚燕爾的,怎么,我過來找自己的夫婿,還要聽外人的擺布?便是再如何得力干將,你可以上陣殺敵,也可以懲戒宵小,但管不到我后宅婦人想見自己的夫婿吧?”
葉閔一時無。
他淡掃了一眼那軟轎:“是我多事了?!?
青葛聽著葉閔那聲音,她自然聽出他聲音中的悶重。
素來不茍笑的千影閣閣主,寧王麾下第一干將,她從來不敢挑戰(zhàn)的權(quán)威,此時竟然吃癟了。
對此,青葛只是淡淡地命道:“扶我下轎?!?
她說這話,其實多少也有些賭的意思。
那葉閔人在王府,她總是不見葉閔,葉閔早晚會起疑,會感覺到她的躲閃。
現(xiàn)在她干脆這么說,至少不會讓葉閔感覺自己在躲閃。
其實自己要下轎,葉閔應(yīng)該會避嫌,也許就直接離開。
這是向葉閔表示自己的“能見得人”。
但這當(dāng)然很有風(fēng)險,萬一葉閔當(dāng)木樁子他就是不走呢?
青葛提著裙子,在侍女的攙扶下,就這么要下轎子。
好在,就在她揭開那薄紗帷簾時,卻聽到外面的聲音道:“屬下還有要事要處理,先失陪了,娘娘你慢走。”
青葛聽此,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道:“葉先生慢走?!?
說著這話時,她揭開了帷簾,而此時葉閔也已經(jīng)邁步離開。
一切不過是彈指間而已。
如果葉閔非要看過來,如果葉閔就是不邁腿,如果葉閔還想和她多說一句,她就會暴露在他面前。
不過兵行險著,她到底是賭對了。
一時青葛在侍女?dāng)v扶下,從容不迫下了那軟轎,下去時,那侍女恰好擋住了她的側(cè)臉。
這時候,那葉閔已經(jīng)沿著旁邊的花道走過去。
他走到二門處即將拐彎的時候,不著痕跡的微側(cè)臉,看了眼那王妃。
對方身形纖細(xì)柔美,如今略昂著頭,提著裙擺,在侍女?dāng)v扶中正要拾階而上。
葉閔平淡地收回視線。
此時的青葛自然明白,葉閔一定會在某個時候回首看一眼自己,所以她也格外小心,萬萬不敢露出自己本來的氣息。
她挺直了纖細(xì)的背脊,端起氣勢來,撩著裙擺,緩慢地登上那天鴻閣,既貴氣從容,又嬌弱如柳。
一時上了那閣樓,便見有佩刀侍衛(wèi)候在那里,青葛說明來意,便有人進(jìn)去通報,很快便得到回話,說是稍等片刻。
之后,便見那溫正卿并幾位王府中要緊人物自書閣中走出,顯然他們原本是和寧王議事的,如今知道王妃過來,便先行散了。
這也讓青葛意識到,自己做了不合時宜的事。
不過……管他呢,反正現(xiàn)在就算要敗壞,那也不是自己的名聲。
她便不緊不慢地踏入其中,卻見寧王正坐在那閣樓前,低頭翻看著一本書。
他穿著寬大的錦袍,烏發(fā)流瀉,通體的富貴閑散。
在青葛步入其中時,寧王眼睛都沒抬,只很是不在意地問:“你過來做什么?”
青葛:“殿下答應(yīng)我的事,結(jié)果轉(zhuǎn)眼之間便反悔了,這樣不合適吧?”
寧王這才抬起眼來,望向青葛:“哦?”
青葛開門見山:“你之前明明說了的,說皇上賞賜的那些隨便我挑,看中什么就給我了。”
寧王頷首:“是,孤這么說了?!?
青葛:“結(jié)果我看中了幾個物件,其中一件,那孫管事說不能給我了,說是被人提前看中了?!?
寧王:“什么?”
青葛:“杜仲王雄花。”
寧王了然,并不太在意地道:“這個葉先生想要?!?
青葛笑了下:“說好給我的,結(jié)果葉先生想要,又給葉先生了?”
寧王戴著玉韘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書卷,這說明他開始不耐了。
不過他望著眼前的女子,到底按下性子解釋道:“葉先生剛才過來,特意提起來,我便應(yīng)了他?!?
應(yīng)了他?剛才?
青葛頓時明白,自己晚了一步。
心里好氣。
那看好的杜仲王雄花沒了,到手的鴨子飛了!
若是沒有這物件也就罷了,以為有,幾乎已經(jīng)放在她面前,本來早一步能拿到,結(jié)果卻是這樣子,心里自然是失望難受。
她深吸口氣,壓下性子,以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問道:“殿下,你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答應(yīng)我的,說要給我,別人若來要,那就給別人,這不是出爾反爾嗎?”
寧王神情淡漠:“葉先生尋了那藥,自然有他的要緊用處,他既然開口,孤不會不給,自然先緊著他,你想要別的,隨便你,金銀珍寶,名畫古瓷,都可以給你?!?
青葛看著眼前的寧王,顯然此時他在盡可能對自己和顏悅色,但是人的本性是掩蓋不住的,以至于所謂的和顏悅色,其實也是為了達(dá)到目的而不得不的忍耐。
他的骨子里依然透著迫人的震懾感,是讓人望之生畏的。
而她,必須面對這樣的寧王,欺瞞他,愚弄他,瞞天過海,從他這里討得便宜。
她要克服自己的本性,為奴者的卑微,下位者的屈從。
于是她微微仰起下巴,道:“可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我了!”
寧王有些意外,他顯然也沒意識到她竟是這樣的。
他挑眉,打量了她一會,之后勾唇,似笑非笑地道:“堂堂王妃,為了這么一個物件,非要和底下人較真嗎?”.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