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收到兒子死亡的消息時,先是怔了一會兒,后來直接一口氣沒上來,暈厥過去,醒來后有片刻的失憶,整個人都是亂的。
再后來,整個陸府掛起了白,沒有任何的聲響,死寂一片,前來吊唁之人無不喟嘆。
一個月后,那些白綢結(jié)才收起,府邸恢復(fù)到從前的模樣,只是這座龐大的身軀里少了一顆跳動的心臟,沒了那顆強(qiáng)力心臟的搏動,它就死了,腐爛坍塌不過是時間問題。
曾經(jīng)那樣顯赫耀目的高門,頹勢已呈,并將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將昔日的榮光蠶食殆盡。
陸銘川走到榻邊,躬著身,他在思考如何將適才聽到的消息告訴他的另一位母親,怕話語太過直接,使她情緒起伏太大。
“老夫人,剛才有人找上我,是接親使團(tuán)的人……”
陸銘川說完,發(fā)現(xiàn)靠坐于榻上的老夫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陸銘川見她這樣,叫了一聲:“母親……”
也是這一聲,讓陸老夫人眼中有了一絲波動,仿佛聽到她的阿晏在輕喚她。
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家,說走就走,后來她病倒,即使他再不愿踏進(jìn)這個家門,聽到她身體染恙的消息后,立刻回來侍奉于榻前,那樣孝順的孩子,這一次呢,為何不回來見她?這孩子為什么還沒回?
好像又聽到他的聲音,喚她“母親”。
都說眼睛連著心,她那呆滯的眼睛緩緩動了,循聲去看,然而,看到的終不是自己的孩子。
陸銘川見她這般,索性開口道:“母親,大哥他沒死,還活著……”
陸老夫人合在被上的手開始顫抖,她不敢多問,因?yàn)橹肋@是小兒子哄她,可就算是哄也好,欺也罷,情愿讓這個善意的謊回蕩久一點(diǎn)。
怕自己問多了,他圓不下去,她連謊話都沒得聽。
陸銘川側(cè)坐于榻沿,輕聲道:“母親,大哥真的還在世,沒有死?!崩戏蛉硕ㄊ遣恍潘脑挘蝗徊粫沁@個態(tài)度,接著又道,“剛才來的兩人便是接親使團(tuán)的幸存者,大哥真的還活著,他叫我辭了官職,咱們先回老家……”
直到這一刻,陸老夫人才有了最真實(shí)的反應(yīng),一把攫住陸銘川的手,力道大得驚人。
“川兒,你可不能騙我!”
對陸老夫人,陸銘川沒什么事隱瞞的,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從頭到尾說了。
陸老夫人從一開始的不信,以為小兒子在寬慰自己,轉(zhuǎn)而驚詫,再到最后的震駭。
她簡直不能相信,可過后,又是一片悲涼,但也只是一瞬,因?yàn)樗淮髢鹤踊钪暮孟⒔o治愈了。
只要她的孩子還活著,只要她的阿晏還活著,沒什么比這個更重要。
陸老夫人身體再次存蓄力道,精神肉眼可見地回轉(zhuǎn)過來。
“你哥哥叫我們回鄉(xiāng)?”陸老夫人問道,她要問得再細(xì)一點(diǎn),無非是想從小兒子嘴里多了解一點(diǎn)有關(guān)大兒子的情狀,讓她更加確信這份驚喜的真實(shí)性。
陸銘川見老夫人精神回來了,答道:“是,大哥讓我們先回鄉(xiāng),但那里也不能久待,讓我們等消息,待北境的大燕關(guān)戰(zhàn)敗,我們再出發(fā)赴大燕關(guān),他會在那里安排好一切。”
“好,好,好……”陸老夫人顫著聲兒,她終于信了,她的孩子真的還活著,迫不及待地說道:“快,我們現(xiàn)在就走?!?
陸銘川不知怎的,明明立馬要辭官,要帶著全族人搬遷,心情卻并不沉重,反而有些輕松,好像因?yàn)轭^上的頂梁柱還在,等待他們不是絕路,而是光明。
“母親莫急,還有許多事要著手安排?!?
陸老夫人一撫額:“是了,我糊涂,你去辦,若有不方便出面之事,告訴我?!?
陸銘川應(yīng)是,同老夫人又說了幾句,出去了。
剛一出門,就發(fā)現(xiàn)自己母親曹氏立在院中,他未來得及開口,曹氏走了上來。
“我兒,日后這個家就指著你了,噯,雖說我日日盼著咱們當(dāng)家,真到這個時候,我這心吶……也不好受……”曹氏碎碎說著,“你得支棱起來,比你大哥做得更好,絕不能叫府里那起子人輕看了……”
陸銘川讓院里的下人退出,這才開口道:“兒子打算辭官,回鄉(xiāng)……”
曹氏好似沒聽到一般,嘴里還在說:“還有,你大哥以身殉職,死了,從前又得陛下看重,你可得利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