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兒張了張嘴,想要再勸一勸,卻聽祖母問她。
“婉丫頭,我今日召你來,就是問你愿不愿隨我們回鄉(xiāng),我這精氣神一日不如一日,不若你跟在祖母身邊,像從前那樣伴我說說話,待我這病好了,屆時也不強留你,你再回謝家,如何?”
陸婉兒低下眼,好一會兒,開口道:“孫女既已嫁作謝家婦,便是謝家的人……”她頓了頓,又道,“謝郎那邊來了信,海城事務(wù)已定,叫我不日過去同他團(tuán)聚?!?
陸老夫人還待再勸,陸婉兒卻將話岔開,陸老夫人見她心意已定,唯有嘆息,知道再開口也是無用。
待到陸婉兒從上房出來,欲離開時,被一個聲音叫住,回頭去看,不是別人,正是陸溪兒。
陸溪兒一步一步走來,一雙眼咬住對面的陸婉兒:“整個陸家,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你當(dāng)真是沒有心。”
氣血往陸婉兒面上涌,漲得通紅,不愿示弱:“我已嫁作人婦,就該以夫家為重,你懂什么!”
“以夫家為重,好,身上流得到底不是咱們陸家的血,我看你不是以夫家為重,你是怕回了鄉(xiāng),謝家不要你,你怕跟著咱們不能再享富貴?!?
陸溪兒一句逼一句:“你別忘了,你能有今日這樣的好日子,都是我們陸家給你的,沒有我們,你屁都不是!你拿鏡子看看,看看你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就是你要的?!”
陸婉兒氣得紅了眼,淚星兒在眼眶打轉(zhuǎn),哆嗦著唇瓣,梗著脖:“要你管我!你算老幾,我跟前有你說話的份?!”
陸溪兒點了點頭:“好,好,陸婉兒,你自己選的路,別后悔?!?
“不后悔!”
三個字,重重砸下。
陸溪兒氣息不平,顫顫吁出一口氣,最后看了眼陸婉兒離去的背影……
……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進(jìn)屋室時,紗帳內(nèi)還暗著,雜糅著一點點晨間氣息的朦朧。
一截擱在衾被外的白膩的小腿悄然縮到被中。
接著戴纓睜開眼,習(xí)慣性地將臉朝向一側(cè),看去,身邊的榻位空著,她將身子用薄衾包裹住,往那邊蠕動,像一條春蠶,去夠那方的青葉,鼻下是若有似無的青木香。
待帳中光線開始明朗,她起了身,麻利地系好里衣,再把床尾的中長衫和百褶半裙勾過,快速穿好,然后趿鞋下地,推開門,讓院子里的小丫頭打水來。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端著水走了進(jìn)來,將面盆放到木架上,又去拿一應(yīng)洗漱用品。
戴纓坐到妝臺前,先將頭發(fā)梳順,再用一根木簪將腦后烏黑的長發(fā)一股腦地盤起。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頭上半點珠翠不簪。
因著每日清晨歸雁要同陳左趕早市,買當(dāng)日的食材,她在起床后,穿衣洗漱就得自己完成。
先開始,她不會綰發(fā),那木簪子無論她如何穿插,都沒法固住又厚又滑溜的頭發(fā),盡管她的丫頭手把手地教了很多次,結(jié)果走著走著,堆在腦后的頭發(fā)就有了松動的跡象。
不得不坐在驢板車上,一手把控著,以免頭發(fā)松散,等到了店里,再讓歸雁給她重新綰過。
到后來,她自己坐在鏡前,反復(fù)試過幾次后終于上手,如今綰發(fā)對她來說一氣呵成,又簡便又迅速。
“娘子,我娘說飯好了,你先凈面、漱口,我把飯食端來?!毙⊙绢^將手里的洗漱用品放到面盆旁。
小丫頭叫秀秀,是廚娘的女兒,平時在宅子里做些端茶倒水的輕省活計。
“好,你去?!贝骼t說道。
不一會兒,秀秀雙手執(zhí)了托盤來,放到桌上,小大人似的說道:“娘子,飯來了,你快些吃,不然一會兒又錯過驢板車?yán)?。?
戴纓洗漱過后,走到桌邊,笑道:“來,隨我一起吃?!?
“我去廚房,陪我娘和我弟一起吃。”
秀秀說著就要轉(zhuǎn)身跑開,戴纓叫住她:“把包子揀幾個去?!?
秀秀又折過身,從缽子里撿了三個包子,走到門首時,想起什么,說道:“對了,我娘說,待她把手頭事忙完,就去半閑小肆給阿左叔打下手?!?
“不急,也不到時候,讓她先緊著手上的事情?!贝骼t說道。
秀秀“噯”了一聲,去了。
戴纓吃了三個小包,喝了熱湯,再用香茶漱口,然后走到鏡子前,從妝匣內(nèi)取了口脂盒,因著她整日在小肆張羅,迎客,人需得看著精神,晨間必要給自己臉上抹些胭脂,增添顏色。
她以指肚蘸著口脂抹到唇瓣上,看了看,又用指腹上殘留的口脂搽到兩腮。
顏色有些過于紅艷,便拿帕子揩了揩,她皮膚本就白,手上稍一用力,非但沒有弱化,反而顯得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