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章再次掃過帳中諸將,除了主帥郭知運,眾人俱是一臉鄭重,他將目光最后定在孫乾和李副將身上。
將先前那個問題再次問出:“大燕關(guān)隘口內(nèi)側(cè),近幾日可新增了任何夯土或石砌的工事?”
李副將不敢再輕易語,他們確有探情報,可這會兒在這位督軍面前,變得遲疑起來。
陸銘章沉出一口氣,又問了幾個問題,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鉆,李副將和孫乾二人垂首不語,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作為主帥的郭知運面色更是難看,這簡直在打他的老臉。
陸銘章并起三指,叩了叩案上的折紙,將它往前一推:“我要的不是‘大致不差’,戰(zhàn)場上哪怕一點信息偏差,就會有意料不到的結(jié)局,甚至全軍覆沒,或是功敗垂成?!?
“諸位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某,佩服,只是……連敵人擺在明面的刀有多利,盾器有多厚都摸不清楚,僅憑過時的情報和血勇,這仗……能贏么?”
一語畢,帳中諸將端正態(tài)度問道:“依督軍之意,屬下們接下來該當如何?但憑督軍吩咐?!?
陸銘章將目光放到案幾的折紙上,啟口喚出:“李副將聽令?!?
“屬下聽令!”李副將垂首抱拳。
“你按我所列條目,派遣斥候逐一偵查核實,某要看到真實的‘敵情圖’,若仍有疏漏……”
他沒有說下去,眾人見他從袖中又掏出一物,壓于折紙上方,那是一張符牌,確切地說,那是無人能違抗的圣令。
眾人不敢有半點怠慢,靜待軍令。
夜間,城中一座官邸。
此時天氣寒涼,特別是邊陲之地,夜里下霧后,濕冷的寒氣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敞廳亮著昏渾的光,廳內(nèi)很清冷,沒什么擺設(shè),只有兩排交椅,并上首一張矮案。
案后伏了一人,正垂首凝目地看著什么,搖曳的燈火下,他的臉頰微凹,因為邊塞嚴寒的氣候,那擱于案上勻長的手,指節(jié)處裂了不少口子,稍稍一動,口子裂得更大。
整個人看上去是消瘦的,然而他端正的脊背和那寬整的雙肩,卻盡顯清韌。
唯一有點溫度的就是他手邊的茶水,冒著絲絲暖煙,他的精神全放在案幾的文書和輿圖之上,手捂著杯壁,暖著指尖,可是沒一會兒,那杯茶水也涼了,沒了熱氣,他的指尖仍恍若未覺地挨著杯壁。
好像時間浸漫到這里,流速慢下來。
長安輕著腳步,走到陸銘章身側(cè),說道:“阿郎,新備了炭火,臥房的暖壁已經(jīng)燃上,移步去后院,比這里強?!?
郭知運對阿郎本就不滿,哪里會費心招待,城中用來安身的府邸要什么沒什么,冷冷清清的,下人也沒幾個。
這炭火還是他同宇文杰帶著三個仆從一齊到街上另買的,那宇文杰說是奉了皇令,同阿郎本質(zhì)上沒甚區(qū)別,在駐軍將領(lǐng)看來,皆屬空降。
說話沒什么力度,今日若不是阿郎來個下馬威,就算手持符牌,也不一定能調(diào)兵遣將。
元昊只看結(jié)果,而宇文杰更容易將自己摘干凈,屆時最難的還是他家主子。
陸銘章抬起眼,看了看空闊的敞廳,點了點頭,起身往后院的臥房走去。
長安將案幾上的文書卷起,抱在懷里,跟在陸銘章身后。
暖壁剛剛?cè)忌希菔遗瘹膺€未上來,長安倒了一杯熱茶奉到陸銘章面前。
陸銘章接過,屈腿盤坐于半榻上,長安把文書和輿圖重新鋪展于小幾。
“小人不明,為何讓他們再探?何不直接道出大燕關(guān)情況,一來更叫他們信服,二來也更省時省力?!遍L安問道。
大燕關(guān)的近況沒人比他們更清楚,根本無需再探。
陸銘章啜了一口熱茶,說道:“做戲做全套?!闭f罷,又問了一句,“張巡那邊給信了沒有?”
長安回道:“傳過話,他已知大人到了,隨時聽候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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