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檢控官無不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大人物,但成為某個家族的附庸,以家族的利益來代替司法上的公正和自由,并不是他的追求。
被金箔包裝得再精美的木偶,哪怕是在舞臺上扮演帝王,也擺脫不了被扯線操縱的命運。
“找個委婉的理由拒絕吧?!备Lm決定,然后在轉角處,他停了下來,店鋪櫥窗里的泡芙、朱古利蛋糕正散發(fā)著誘人食欲的色澤。
“給安玫買幾塊,她愛吃甜品?!睌?shù)了數(shù)錢包里的零錢,福蘭走進糕點房,滿屋子香甜的氣味馬上將他包圍,讓沒填飽的胃又開始蠢蠢欲動。
在那種講究禮儀蹩手蹩腳的酒店里,面對著燴羊眼,是不太容易吃飽。
“丫頭泡咖啡的手藝不錯,正好用蛋糕來搭配?!碧嶂恻c房的小盒子,福蘭愉快地想,步伐愈加輕快。
※※※
饕餮、貪婪、懶惰、傲慢、嫉妒,人類總是有著各式各樣永無止境的yu望。
那是嬌嫩鮮花上的蟲子、燃燒萬物的野火,在肆意破壞之后,只留下殘缺的花瓣,和焦黑,永無希望的廢土。
所以有了律法,有了法庭和法官,因為人類,也害怕被自身饕餮的yu望所吞噬。
在人世間,法律約束著大多數(shù)人的行為,相對公平地讓社會歸于守序。
就連國王的意志,也得被律文所限制。
但教廷是個例外。
“世俗的法律無法對神眷之民產生影響。”從教皇到最下等的神父,都坦然地這么認為,能夠審判他們的,惟有宗教法庭與異端審判所。
如果教廷將這種認知,只限于內部,當然皆大歡喜。
但顯然,教廷已經影響和妨礙了法治。
最著名的,就是庇護權。
每座修道院和大教堂,在后門的門檐上都懸掛著木制十字架,那是逃亡者獲得安全的標志。
任何非異教徒,哪怕是十惡不赦的通緝犯,只要觸摸到門上的十字架,高聲呼喊,“請求庇護”,然后將自己的全部財產奉獻給光明之印,就能得到不容侵犯的保護。
沒人敢進去修道院里進行抓捕,“教堂是塵世之天國,神靈在這里生息活動”,教廷絕不允許對神權的踐踏。
當然,請求庇護的人這輩子只能生活在修道院里,走出大門,就代表庇護權失效。
雖然從此就要過上苦修士的生活,但走投無路的人,在最后關頭仍然會選擇這條道路。活著,能繼續(xù)感受日出日落,總比去親吻斷頭臺永遠濕淋淋的鐮刀好。
諾森.菲利浦騎士就是做出這種選擇的人。
在第一庭的案卷中,諾森是個殘忍貪婪的冒險家,貴族與騎士的精神于他而,顯然是個笑話。
他曾經組織私掠隊,對敵國的商隊進行騷擾和掠奪,在拜倫人的眼中,是個英雄。酒會上,諾森身上的累累傷疤,時常引來仕女們愛慕的驚嘆。
直到某天,私掠隊一名因為賭博欠下高利貸的隊員,迫不得已出售了一枚雕刻著四只黑色直立獅子的金紐扣后,英雄變成了通緝犯人。
四只黑色直立獅子,熱庫伯爵家的家徽。
而那枚金紐扣,本應屬于伯爵家的一位年輕成員。而這位成員,在幾年前帶著扈從出外游玩時,和他隨身攜帶的滿腰包金幣,一同失去蹤影,再也沒在世人面前出現(xiàn)。
據(jù)賣家的招供,伯爵的小侄兒,此刻正安靜地躺某片不知名樹林里三尺深的地下??一個后腦勺被打開花的人當然會安靜地待在那兒。
指使這一罪行的人,就是諾森騎士。
巡警隊和伯爵家憤怒的私人衛(wèi)隊,還沒出發(fā),精明的騎士就帶著幾箱財寶躲進了費都的大教堂。
錢財讓教堂主教眉開眼笑,他圣潔地宣布,光明之印庇護了這名罪人,他將用余生的全部時間,在教堂里懺悔罪孽。
即便是伯爵的怒火,也無法撼動神權。
于是兇手,安然地在教堂里渡過了二十年。
這名殺人犯的證供,對福蘭手頭的一樁案子至關重要。
福蘭相信,他正要指控的一名嫌疑犯,當年就是諾森私掠隊的成員。
“得想辦法把他揪出來?!备Lm合上案卷,皺著眉頭想。
※※※
隔天下午,巡警廳,探長萊姆接到了私人秘書的通知。
“第一庭的助理檢控官弗萊爾先生希望與您會面?!?
“請他進來,不過事先知會一聲,因為事務繁忙,只能給這位先生一刻鐘。”
萊姆不喜歡和大檢控官打交道,這些從不站在最前線的官僚們總是抱怨多多。“天,我就要上庭了,嫌疑犯的同謀你們還沒找到么。”他們總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抓到了,又會說,“喔,犯人在你們手上,從嘴巴里再多挖點證據(jù)出來,并不算難事吧?!?
這種不體恤他人的態(tài)度,很讓巡邏隊上上下下的探員惱火。
現(xiàn)在連只是助理檢控官的學徒也找上門來,萊姆不耐煩地喝了口水,臨時改變決定,“只給他十分鐘就夠了?!?
十秒鐘后,福蘭打開了萊姆的辦公室大門。萊姆探長五十歲左右,身材魁梧,表情威嚴,一看就是有著優(yōu)良傳統(tǒng)的騎士家族出身。
“是個辦實事的人?!备Lm想。
“有何貴干?”萊姆做了個請坐下的手勢,直接問道。
“關于二十年前,熱庫伯爵的侄子被謀殺,兇手用庇護法躲開追捕的案子,我想咨詢些意見?!备Lm也沒有說正經事前先客套一番的習慣。
“嗯,是有這么回事?!比R姆回憶了下,“那時我還是巡邏隊的普通隊員,不過沒法子,教堂有庇護權。”
“不得不承認,菲利浦騎士是個很警覺的家伙,我的探員注意到他經常在夜晚乘坐黑十字馬車出來,但如眾人所知,教廷宣稱馬車也屬于教堂的延伸,他從不下車,就沒辦法抓捕。”
黑十字馬車是教廷主教級神職官員的專用馬車,以車廂上漆著黑色十字架而得名。包圍馬車,強迫車上的人下來,會被視為挑釁。
“事實上,伯爵視這為家族最可悲的恥辱,有證據(jù)表明,他曾經想到過用賄賂的方式,讓教會將兇手驅逐出來,但沒有哪位神職人員,會有膽量接受這么赤裸裸地交易?!?
“總之,只要菲利浦一天不以自愿的意志。大搖大擺從教堂走出來,他就能逍遙法外。”萊姆探長看了看懷表,準備結束這次談話。
“如果我能讓他自愿出來呢?”福蘭說。
萊姆肯定自己聽錯了,“你能?”
“如果再有一小時,咱們能好好談論下我的計劃?!?
萊姆凝視著福蘭,助理檢控官坦然接受著探長目光的洗禮,一會后,探長高聲朝門外叫道,“秘書,給弗萊爾先生端一杯水來,另外,通知探員們,會議推遲一小時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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