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自己表現(xiàn)得淡薄冷血一點怎么了,這事放到誰身上不只顧著自己?
安陽公主捏著手絹,眼里擠下幾滴淚珠,哭得楚楚可憐。
“先回去。”姜曜道。
安陽公主蹙緊眉梢:“可是皇兄……”
“此事我自會處理。”
聽他這么說,安陽公主蒼白的面容上化出幾分喜色,辭激動道:“我就知曉皇兄心里疼愛我,斷不會對我不管不顧。”
“那皇兄可要派人上后山去尋姜吟玉?妹妹知曉皇兄手下有暗衛(wèi),若他們能上山,定能找到姜吟玉?!?
安陽公主不愿意離開,坐在那里說道。
“回去?!?
短短的一句話,兩個字,聲音冷淡得如化不開的雪,姜曜唇角帶著一慣的淺笑,神色如雪色逢春,卻看得安陽公主血都冷了下來。
“聽不明白嗎?”
姜曜聲音輕輕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案幾。
安陽公主面色發(fā)燙,回想必定是自己那番冷血的論令他感覺不適,想要解釋,可看他坐在那里,話語只化成了一句喃喃的:“明白?!?
人離去后,吳懷進屋來收拾茶具。
他看見太子喚來了暗衛(wèi),下達了幾句命令。
吳懷不明所以,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里牽掛柔貞公主一事,想勸勸太子施以援手,可太子似乎是倦了,眼簾搭下,吳懷一時不敢打擾,只巴望著外頭的黑沉沉的天色。
盤踞在皇宮上方的烏云遲遲沒有散去。
到酉時,幾個暗衛(wèi)冒雨趕回。
為首之人走出一步,向太子稟報道――
“殿下讓我等上山尋找公主,然雨勢太大,泥石滾落,行路困難,搜尋實在困難?!?
姜曜坐在案邊,垂眸看著手上的佛經(jīng),問道:“沒找到嗎?”
“沒找到,那些惡犬?dāng)?shù)量之多,嗅覺之靈敏,我等行動受限,只能慢慢尋找,更主要的是柔貞公主痕跡難尋。”
片刻的沉默后,姜曜道:“她大概是藏起來了,你們找不到也是正常?!?
天子疼愛姜吟玉,沒少將皇宮的密道地宮透露給她。
她若躲在山上哪個角落,必定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
聽暗衛(wèi)道:“只是柔貞公主一直躲在暗處不出來,以衛(wèi)侯這般搜查的力度,早晚會被搜查到?!?
“那些惡犬發(fā)瘋咬人,連普通宮人也不放過,聽說衛(wèi)候那邊已經(jīng)找到了好幾具尸身,其中是不是有柔貞公主,不得而知。”
此事關(guān)乎重大,若柔貞公主真死在山上,大昭王室臉上必然不光彩。
一旁的吳懷斟酌開口:“圣上到底疼愛柔貞公主,若公主這樣喪身犬腹,恐怕陛下也會后悔痛惜。”
吳懷見姜曜不為所動,絮叨勸起來。
“我知曉?!苯浊謇涞穆曇繇懫穑瑓菓堰@才噤聲。
姜曜神色平緩地問:“外面雨大嗎?”
暗衛(wèi)愣了愣,回道:“已經(jīng)小了許多?!?
姜曜手抵著唇,輕輕咳嗽了一下,眺望殿外月色,道:“那便等雨再小一點。”
夜色越來越沉,霧氣一點點彌漫。
后山,樹林深處,四周漆黑一片。
姜吟玉行走在林間,走得緩慢,她右腿受了傷,血流不止,像有千萬只小螞蟻在嚙咬。
早晨她被一只惡犬追逐,僥幸才得以躲過,然而也在逃跑過程中受了傷。
之后她一直躲藏在一個隱蔽的小洞穴里,直到剛剛聽到了外面搜查的腳步聲,才趕緊出來,換一個地方藏身。
山澗里響起了鼓聲,每一次鼓聲落地,都有犬吠聲遙遙相應(yīng)。
姜吟玉猜出這是侍衛(wèi)在用鼓聲訓(xùn)犬,精神高度緊繃,注意著周圍的一草一木。
忽然間,眼前出現(xiàn)一道身影。
那一刻,姜吟玉心跳都滯住了。
“嘩啦啦”,雨打在油紙傘面上發(fā)出的聲音。
那人修長的身影從雨幕中凸顯出,傘邊沿抬起來,露出一雙男子遠山般的長眸。
姜吟玉一瞬間就認出了來人是誰,她狼狽躲藏了一天,身上滿是淤青傷口,沒落下一滴眼淚,卻在此刻,鼻尖忽然發(fā)酸,眼現(xiàn)一片水霧。
喧囂的雨聲中,姜曜立在樹下,竹青色衣袍挺拓,與山色融為一體,聲線穿過朦朦水霧:“過來嗎?”
雨聲淋漓,萬潮縱橫,似江流從他二人頭頂流過。
在這冰冷潮濕的夜里,一股溫?zé)岬呐?,迅速從姜吟玉心尖細縫上澆灌過去。
姜吟玉心口酸澀異常,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撈起濕漉漉的裙擺,朝他奔過去。
少女停在他面前,柔柔喚了一聲““皇兄?!?
她鬢發(fā)早在行走過程中被枝椏勾得散了下來,衣裙上草葉斑斕,唯有一張面龐比雪白凈。
四目相對。姜曜依舊是淡淡的模樣,既不過于疏離,也不過于靠近,語氣平靜:“走吧?!?
正要邁開步伐時,突然間,背后亮起一只火把的光亮。
“殿下!”
一道男子鏗鏘有力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二人轉(zhuǎn)過身,逆光,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走近。
姜吟玉雖然從未見過此人,但從男人聲音出來的那一剎那,后頸就爬上了一層寒意――
來的正是昨夜搜查東宮的軍官,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劉照。
劉照面容錯愕,一步步走來,手上火把的花苗被雨水澆得左右搖晃。
他顯然沒料到會在這里遇上姜曜,口中艱難擠出幾個字節(jié):“太子殿下怎會在此地?”
說罷,又看向姜曜身側(cè)的姜吟玉,“柔貞公主?”
他右手牽著一只獒犬從黑暗中走出,那獒犬全身毛發(fā)如鐵,獠牙森然,發(fā)出一聲粗獷的叫聲,令人汗毛直豎。
劉照蠢蠢欲動,步步靠近,姜吟玉眼睫抖顫,連連后退。
心跳怦然之際,身側(cè)響起姜曜的聲音:“到我身后去?!?
聲音極輕,若羽毛一般,讓姜吟玉喧鬧的心一下定了下來。
姜吟玉錯開一步,躲到他身后。
劉照看著這一幕,心潮起伏,沒料到苦苦尋找一天一夜的人就在這里,目中劃過一絲厲色,上前道:“柔貞公主恐怕不知衛(wèi)侯在外面如何找您的,您若現(xiàn)在回去,向衛(wèi)侯求饒,他或許還會念在舊情份上,留您一命!否則――“
后面的話,劉照沒有說完,想必姜吟玉也應(yīng)該清楚。
劉照看向姜曜,道:“還請殿下將公主交給卑職,卑職要回去復(fù)命?!?
姜曜一雙長眸看著他,勾唇笑了笑:“和誰復(fù)命?”
“是衛(wèi)侯,衛(wèi)侯交代過卑職,找到柔貞公主,無論是生是死,都要將人帶到他面前?!?
姜曜道:“你所效命之人是衛(wèi)侯?”
如此平靜的話語,好像帶了幾分別樣的意味,讓劉照呼吸一凝,旋即臉都燒了起來。
想起此前,正是太子殿下將自己從最卑微的官職提拔上來的,劉照咬了咬牙改口道:“卑職效命的只有大昭……”
“天子開宗,四海臣服。王法昭昭,如日月乾坤――”
姜曜一步步朝他走進,他口中所述,乃大昭立國律法。
劉照抬起頭,一觸到姜曜的視線,滿腹話語都堵在了喉嚨里。
這位年輕的太子,被權(quán)勢浸養(yǎng)多年,養(yǎng)出了一身的貴氣,只一個眼神便讓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姜曜步步逼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君王之尊。有違背君令者――”
劉照眉頭緊皺,以手抱拳,急切打斷道:“殿下!這是衛(wèi)侯的命令,卑職不得不從!”
姜曜一只修長如玉的手,緩緩搭上劉照的肩膀,沒有施加半點力量,卻讓劉照僵硬地立在原地,半點不敢動彈。
姜曜貼著他耳,緩緩?fù)鲁鏊膫€字:“格殺勿論?!?
雨聲漸漸停了下來,四周寂寥無聲。
劉照胸膛回蕩著巨大的心跳聲,能清晰地感覺后背滑下一滴冷汗,久久不能平復(fù)心情,耳畔那一道清朗的聲音,像是一把明若秋水的長劍,正在慢慢出鞘。
“劉統(tǒng)領(lǐng)再好好想想,你所效命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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