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自來了西北的這兩三月,常念的身體算是好的,雖嬌弱了些,好在沒病沒痛,更不像從前那般纏綿病榻連門都出不了,可,眼下入了秋,不久便是冬天了。
華姑當日所,不是玩笑。
――殿下身子骨弱,是娘胎落的病根,一旦去了西北,說不得就是一場風寒便能叫她一病不起,照此下去,只怕熬三年,都難。
三年之期,像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常念心口,前世今生兩輩子都是,她嘴上雖不哀怨悲嘆,說什么都是笑盈盈的,像那最無憂無慮的模樣,江恕卻也不是一無所覺。
她說舍不得睡覺,要珍惜今夜,是因為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下次;
她學會了騎馬,信誓旦旦說要挫挫徐嬌嬌的威風,前提是倘若還有機會再回京城。
……
她的話里總有一兩個“倘若、或許”,就似自個兒也默認了活不到那時候,未來都是不確定的。
她悲觀卻又快樂。
鬼使神差的,江恕對那飄渺虛幻的星象許下“愿常念長命百歲”的話。
以前是于公,畢竟這是老皇帝的寶貝閨女,要想西北安寧,要為江家權(quán)勢穩(wěn)固,護她安好無虞是他的責任。
如今卻有了私心,無論她是誰的女兒、有著怎樣高貴的身份地位,他只單純的希望她健康快樂。
因為這是他的夫人。
寧遠侯覺著如今的日子也不錯,雖然吵吵鬧鬧,常念又是個愛耍脾氣不安寧的主兒,永遠不知道下回使小性子鬧別扭會是什么時候因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可他倒也愿意多費心神,護她安好無虞。
況且,這不是他作為夫君理所應當?shù)拿??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先前那股子怪異的感覺終于沒有了。
江恕掩映在朦朧月色下的臉龐仍然是冷冷清清,瞧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可是常念聽他說完沒有許愿后不由得有些失落。
她微微仰起頭又用力躺下,拿腦袋砸他的大腿,小聲嘟囔道:“真是個刻板無趣的糙漢?!?
江恕呵笑一聲,捏著她耳朵尖的力道重了些。常念便在他腿上打滾躲開,一面道:“算了算了,我也幫你許了?!?
“許的什么?”
“西北安定再無戰(zhàn)亂啊?!?
江恕頓了頓,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向常念。
常念眨眨眼:“怎么?我說的不對?難不成你寧遠侯還有別的更要緊的心愿?”
江恕語氣淡淡地說:“沒有。”
“哦,我就知道?!背D顚τ谧约涸缬蓄A料的事情得到印證并不覺得奇怪,她望著漫天耀眼星辰,忽然問他:“這樣好的時光,我們不做些別的豈非辜負了?”
別的?
什么別的?
不知想到什么,江恕幽深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難得猶豫道:“荒郊野外,一應環(huán)境比不得府上,恐怕對你身子不好,待回府再行,成不成?”
常念懵了一下,遂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床笫歡好之事……她瞬間漲紅了臉,羞恥得咬住下唇說不出話。
這個禽獸怎么無時無刻不在想那檔子事啊!
簡直羞死人了。
還問她成不成……
誰要和他野合??
她才不是那個意思?。?!
兩相靜默間,頭頂?shù)男切呛孟穸夹叩脤⒐饷⑹掌饋?,蒙蒙夜色,這美景也跟著變了味。
常念越想越窘迫,委實待不下去了,她捂住燥熱的臉頰,一骨碌的從江恕身上爬起來,憤憤道:“什么成不成,我才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她快快地鉆進營帳柔軟的被褥里,再露出一個腦袋,用嘴型說:“無恥!”
江恕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地弧度,他摩挲著留有余溫和淺香的袖口,起身跟了過去。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啊。
荒野之外,別有一番趣味。
……
火堆燃到天灰蒙蒙亮才熄滅。
山上的清晨要比山下涼爽些,東方旭日緩緩升起,沖破云層,頃刻間,暖光灑滿尚還青蔥的草木,草堆后,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躥了出來。
春笙夏樟屏息蹲在一旁,好奇瞧那眼睛紅通通的小東西,生怕鬧出動靜嚇走它。
常念起身出來,看著兩個丫頭皺了眉,用那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道:“你們做什么呢?”
嘩啦!
小兔子跑走了。
春夏二人哀怨地回過身,瞧見她們殿下紅紅的眼眶,又頓時擔憂道:“殿下,您的眼睛怎么比那小白兔還紅呀?難不成是一夜沒睡嗎?”
常念:“……”
她回身瞪了眼神清氣爽的男人,哼哼兩聲沒說話。
江恕拿著件披風給她披上,漆眸含笑。
春笙夏樟對視一眼,好像明白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她們昨夜分明什么動靜也沒聽到啊!而且,荒野之外……天啊,了不得了!
江恕在那頭冷聲吩咐一句:“收拾收拾,準備回府。”
“是!”
幾人開始收拾。
江恕和常念先行下山。
起初常念生著悶氣,死活要自個兒走下去,江恕由著她。
待她走了兩步,沒力氣走不動了,他才在她身前蹲下身子,語氣輕飄飄的:“逞什么強?”
常念一默,特別沒骨氣地趴了上去,嘴上念叨:“糙漢!有什么了不得的?等我吃胖了你背不動才好呢。”
江恕笑她不自量力,還是極為給面地說:“好,我等你?!?
下山的路還算平坦,沿途修了臺階,江恕不緊不慢地走著,時而勾著她大腿往上顛一顛。
本是極平常的動作,可是顛上去那時,柔軟不可避免地要碰上他結(jié)實的后背,不輕不重的磨擦叫常念不舒服地哼了一聲,縮著身子往外躲。
于是江恕頓了步子,回頭問:“怎么?”